由于文献记载的简略和舛讹,对辽朝的部落及其屯戍制度,学界讨论尚少,存在不少的认识误区和空白;辽朝的军政制度及边防机构是辽史研究中耕耘较深的领域,但仍存有争议,且有疏漏。①本文分别就辽朝乌隗乌古部和倒塌岭统军司做初步探讨,祈请方家批评指正。 一、乌隗乌古部 《辽史·圣宗纪》记载,圣宗统和二年(984)二月,“五国、乌隈于厥节度使耶律隗洼以所辖诸部难制,乞赐诏、给剑,便宜行事。从之”。《辽史·部族表》同条记载“五国、乌隈于厥”作“五国、隈乌古部”。修订本《辽史·圣宗纪》在统和二年二月条下出校勘记: “乌隈于厥”,本书卷六九《部族表》作“隈乌古部”。按乌古即于厥,两者所异者惟“乌隈”与“隈”耳。检本书卷一二《圣宗纪三》统和六年闰五月甲寅有“乌隈于厥部”,本卷上文统和元年正月戊辰又有“乌隈乌骨里部”,即乌隈于厥部之异译。而《道宗纪》咸雍九年七月戊申、大安三年四月丙申、寿隆二年正月辛酉及卷三三《营卫志下》、卷一○三《萧韩家奴传》又屡见“隈乌古部”或“隗乌古部”。二名并见,疑“隈”为“乌隈”之省译词首音节。 本文要进一步指出,《辽史·营卫志》之“乌古涅剌部”实为“乌隗乌古部”之误。 辽太祖建国前后,在契丹八部之外,以俘获或来附的外部族人口另立八部,并在新部名之上冠以契丹八部名。详见下表。
新八部以俘获或来附的其他部族人口组成,新部名的命名形式普遍为契丹旧部名在前,后加新附部族名或与之相关的其他名称。如突吕不室韦部、涅剌拏古部、迭剌迭达部、乙室奥隗部、楮特奥隗部、品达鲁虢部。其他两个新部的名称乌古涅剌部、图鲁部,史载均以乌古(同音异译乌骨里、于骨里、于厥)俘户置。新部与契丹八部并无隶属或从属关系,亦直属中央,分别隶属北、南二宰相府,部民是国家编户。与其他新六部部名不同的是,图鲁部(一作“图卢部”)未冠契丹旧部名,乌古涅剌部之契丹旧部名涅剌做后缀。当然,其他新部名也有旧部名后置的情况。如迭剌迭达部,《辽史·兵卫志》中作“迭达迭剌部”,因为由奚人组成,《辽史·耶律欲稳传》亦作“奚迭剌部”。《辽史·营卫志》记载,乌古涅剌部“亦曰涅离部”。图鲁部或与涅离部一样,是部落别名。《辽史·部族表》记载,神册六年(921),“皇太子暨诸将分击部落,以乌古、奚为图卢、涅离、奥畏三部”。奥畏即乙室奥隗部之简称,《辽史·营卫志》记载,乙室奥隗部乃“神册六年,太祖以所俘奚户置”。涅离、奥隗既是别称或简称,图鲁也当是别称或简称。 辽太祖天赞元年(922),皇族所出的契丹最大部落迭剌部析分为五院、六院两部(在朝曰北大王院、南大王院)。二年,破奚人之叛者胡损,收合流散奚人,于五部奚外新置堕瑰部,“遂号六部奚”。③契丹旧八部改为九部,新置八部,六部奚,遥辇帐、皇族横帐、后族国舅帐从部落析出升帐分,这就是辽太祖留给其后人的部落遗产。至辽圣宗时期,在人口增殖和奴隶放良的背景下,辽朝又一次大规模整编扩充部落组织,新置20多个部落。此后直至辽末,部落组织基本保持稳定。 新八部与契丹旧八部数量相同,并非巧合。经过战乱和迁移,部落离散后重组八部,是北魏以来契丹族部落联盟的传统。④辽朝建国以后,随着掳掠和新附部落人口的激增,组建新八部势在必行。新八部名冠以契丹旧部名,是契丹部落传统的延伸。新八部的冠名,涅剌旧部名出现两次,而无乌隗部和突举部两个旧部名,或是记录有误。涅剌拏古部又作涅剌室韦部,辽圣宗整编部落时以“涅剌室韦户”析置涅剌越兀部,涅剌拏古部既以室韦人组成,“与突吕不室韦部同”,俗称涅剌室韦部是完全可以的。⑤而乌古涅剌部除见于《辽史·营卫志》《兵卫志》《百官志》,几乎不见于《辽史》诸纪、传及碑志石刻,因此乌古涅剌部疑误。 《辽史》中多见乌隗乌古部,别译乌隈于厥部、乌隈乌骨里部、隈乌古部、隗乌古部。乌隗乌古部符合辽太祖新置八部的命名规律。辽圣宗统和元年(983)正月,乌隗乌古部节度使耶律章瓦加同政事门下平章事。⑥乌隗乌古部名出现在辽圣宗大规模扩充部落组织之前,当是辽太祖编组的新八部。修史者不明就里,将乌隈于厥部、隈乌古部、乌隈乌骨里部统统收在《辽史·百官志》北面属国官条中。《辽史》误将直属部落列为属国属部者也不止一例,如涅剌部是契丹旧八部之一,乌濊、鉏德部是契丹旧部乌隗、楮特部之同音异译,都被列入北面属国官条目下,⑦有理由怀疑“乌古涅剌部”为“乌隗乌古部”之误。涅剌部既已冠在涅剌拏古即涅剌室韦部名中,由乌古人组成的新部落冠以乌隗部名,才是合情合理的。 如前所述,乌古涅剌部一作涅离部,涅离或与本部之氏族、地名、方位、名物有关。就像辽圣宗时期组建的部落隗衍突厥部、迭鲁敌烈部等部一样,“涅离”“乌古”可连书作为部名别称——涅离乌古部或乌古涅离部。《辽史·萧阳阿传》记其曾任乌古涅里部节度使,乌古涅里部即“乌古涅离部”“涅离部”,而非“乌古涅剌部”。修史者将“涅离”与“涅剌”混淆,遂将“乌古涅离部”误书作“乌古涅剌部”,涅离部当属乌隗乌古部之别称或简称。辽朝的部落名、官名、地名,有多种异译异写,是常见的现象。“某些机构和官职有不同名称是历来常有的现象,辽朝不但依然存在这种现象,而且又加上用汉、契丹两种语言称呼它们,情况更显复杂”。⑧乌隗乌古部的别称、简称或异称,就体现了这种复杂性。学者已注意到,《辽史·营卫志》所附“辽国外十部”之“隗古部”,又见于《萧特烈传》,也是乌隗乌古部之缩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