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名词TAM标记 一般认为,时(tense)、体(aspect)、态(mood),合称“时体态”(TAM),是动词才具有的屈折范畴和屈折形态,然而这只是一个理论假设,已经发现在许多语言里都存在名词有TAM屈折形态的情形。20世纪结构主义描写语言学在对北美一些土著语言做语法描写时就有过描写,如Boas(1947)对Kwakiutl语的描写、Hockett(1958)对Potawatomi语的描写。近年来,语言类型学家在这方面有更多的描写和论述,涉及的语言分布于世界不同的地域,覆盖不同的语言类型。其中Nordlinger和Sadler(2004a)发表于美国Language期刊上的文章(以下简称“N&S文”),题为“跨语言视野中的名词时形态(nominal tense)”,实际是首次从跨语言、跨地域的视野对名词TAM屈折形态的综合论述。文章一是指出,这种现象绝非语言的边缘现象,不可视而不见、置之不顾,而应视为普遍语法结构的一种真实选项;二是指出,这种现象对语言学理论有多方面的重要意义,特别对句法理论的经典假设——句子的时体态信息必定由作为句子中心的动词负载——是一个严重的挑战。遗憾的是,N&S文自发表至今,仍然没有得到国内外主流语言学界足够的重视。其原因,笔者认为一是传统的、先入为主的观念过于强大不易动摇;二是学界还拿不出一个明晰的、超越现行主流理论(特别是词类理论)的新框架,来应对这种语言现象。对国内读者来说,尤有必要对N&S文提供的事实和观点作全面的介绍(王灿龙(2019)已有部分的介绍)和深入的讨论。 N&S文讨论的“核心事实”,是句子或小句中依附于中心动词的名词(称作“依存名词”(dependent nouns))有独立的TAM屈折形态(以下也称TAM词缀),而且传递句子命题的时体态信息,这一事实直接挑战上述经典假设。为了凸显理论意义,该文不讨论以下三种情形:一是名词性谓语带TAM词缀,因为名词性谓语只能算是谓语的特例①。二是仅在语音上附着于名词的TAM形式,例如英语John'll be home tomorrow里的-'ll,这种TAM形式虽然也值得注意,但是属于短语的附着成分(clitics,下称“附着字”),不属于严格意义上的词法形态,尽管有人发现在有的语言里这种附着字跟词缀十分接近②。三是动词通过“名词化”变形而成的名词带TAM词缀,例如波兰语里表示“读(read)”的动词有czytac(非完整体)与przeczytac(完整体)对立,派生而成的名词“读(reading)”也带同样的形态标记,czytanie与przeczytanie对立,这种名词TAM标记的源头还是动词TAM标记,不是完全独立于动词的③。总之,N&S文论述的名词带TAM标记的现象有严格限定的范围:1)名词至少要有一种TAM的形式对立;2)这种TAM形式对立覆盖整个名词类而不是只限于一部分名词(英语名词前缀ex-不算,因为有ex-husband、ex-president没有ex-dog、exdesk);3)名词是在句法结构上依附于动词的“依存名词”,所带的TAM形式是词的形态标记而不是句法性质的附着字。 2.跨语言跨地域的事实 N&S文将名词TAM标记从功能上分为两类:一类是标示名词本身的时体态信息,它独立于小句谓语动词的TAM标记,称为“自立的名词TAM标记”;一类是标示整个小句命题的时体态信息,经常与谓语动词的TAM标记协同标示,但也可以单独标示,称为“涉命题的名词TAM标记”。 2.1 自立的名词TAM标记
名词“水灾”带将来时词缀,谓语动词“做准备”带过去时附着字。注意这类名词的时缀覆盖整个名词类,因此不同于英语名词的前缀ex-。其屈折形态的性质还可以从以下三个事实得到佐证:一是在有的语言里(Hixkarayana语和索马里语),这类名词时缀与名词的其他屈折形态,如定指格、领有格等,合并为一个形式(形态学所谓的“合并语子”(portmanteau));二是在有的语言里(Potawatomi语和Halkomelem Salish语),这类名词时缀与动词时缀在形式上相同;三是在有的语言里(索马里语),这类名词时缀在句法上很活跃,起触发形容词与名词“形态一致”的作用。 Guaraní语(巴拉圭境内广泛使用的一种Tupí-Guaraní语)的名词有三种时缀:过去时、一般将来时、虚拟将来时,都独立于小句谓语动词的TAM标记,而且覆盖整个名词类,例如:
(2)是动词带将来时缀,宾语名词带过去时缀;(3)是动词带过去时缀,宾语名词带将来时缀。下面是Halkomelem Salish语的例子:
(4)句末宾语名词的过去时缀与谓语动词的过去时缀形式相同,都为-lh,但是不能按动词触发的形态一致来分析,而应该认定名词的过去时缀是自立的,因为(5)谓语动词带将来时缀而宾语名词带过去时缀,如果是动词触发的形态一致,(5)就会不合语法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