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作为一种传播研究视角  

作 者:

作者简介:
郭建斌,云南大学西南边疆少数民族研究中心博士生导师;王亮,云南大学西南边疆少数民族研究中心博士生,西华师范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副教授。

原文出处:
新闻与传播研究

内容提要:

对既往关于“家”的相关研究进行系统梳理,论文把“家”的含义具体区分为五个方面:社会基本单元、亲人的集合、“家屋”、“地方”、“心安之所”。在既往传播研究的相关研究中,主要是从实体意义上的家来入手进行讨论的。作者认为,作为“心安之所”的精神意义上的家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规避彼得斯所说的“交流的无奈”,由此使得以“家”作为一种研究视角能够为传播研究带来新的“问题空间”。在理论阐述的基础上,论文结合“独乡”近20年来“家”的变迁的经验材料进行说明,进而对“美丽乡村”、“乡村振兴”等现实问题进行了反思。


期刊代号:G6
分类名称:新闻与传播
复印期号:2022 年 03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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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1年中央一号文件,以“全面推进乡村振兴,加快农业农村现代化”作为要旨,这是21世纪以来第十八个指导“三农”工作的中央一号文件。这与自2014年以来实施的“美丽乡村”建设共同成为了当下中国农村建设和发展的最为重要的政策保障。无论是“乡村振兴”还是“美丽乡村”建设,不仅是经济上的发展,人居环境的变化,更为重要的是一种“家园”的营造。从理论层面上来讲,这可以说是对“现代化是一个‘离家出走’的过程”①的一种“回归”,同时也具有“归家之旅”的意味。从现实层面来看,“家园”的营造也是进一步巩固扶贫攻坚成果,建设“美丽乡村”,实现乡村振兴与农业现代化的最终目标。

      本文所说的“独乡”,具体是云南怒江傈僳族自治州贡山独龙族怒族自治县的独龙江乡,是中国56个民族之一的独龙族最大的聚居地,同时这曾也是云南乃至全国的深度贫困地区。最近20多年来,尤其是自2010年该地实施“整乡推进、整族帮扶”的扶贫攻坚以来,当地基础设施建设、人居环境、生活方式等发生了巨大变化,并于2018年底脱贫。独龙江独龙族的发展,也直接得到了习近平的关注,几次为独龙江、独龙族的发展做出批示②。尤其是在2019年独龙江脱贫之后,习近平在给独龙族干部群众的回信中这样写道:“脱贫只是第一步,更好的日子还在后头。”独龙江未来的发展,正在朝着这“更好的日子”迈进。所谓“更好的日子”,一言以蔽之,也正是“家”的建设。

      本文作者之一自1994年第一次到“独乡”调查,至今去过10余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见证”了“独乡”过去二十余年来的发展变化。2001年10月至2002年4月本文作者之一在“独乡”封山期间在里面进行了为期半年的田野调查,因此本文后面关于“家”的资料,时间起点是2001年,至今整好20年。在这20年里,本文作者之一曾就“独乡”狭义的传播问题(如电视)进行过讨论③,然而随着对“传播”含义的理解视野不断地拓展,尤其是当希望把“家”作为一种传播研究视角进行讨论时,此前在“独乡”调查时所获得的那些田野调查资料,再度进入我们的视野。过去20年“独乡”的“巨变”,使得无论是实体意义上的“家”(包括物和人),还是精神意义上的“家”,均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同时,本文作者之一和远在“独乡”的房东家人一起也亲历了“家”的变迁。这样一些与“家”有关的变化,从传播研究的视角去讨论,或许会有一些新的启发。

      基于以上说明,本文将围绕以下问题来展开讨论:何谓“家”?它与既往相关研究中的相关概念在含义上有何差别?作为研究对象的“家”与作为研究视角(或方法)的“家”又有怎样的区别?对于传播研究而言,“家”何以成为一种研究视角?具有怎样的理论意义?“家”又如何成为传播研究的视角?对于最后三个问题,本文还将结合“独乡”的田野资料进行说明。在我们看来,这既是未来“乡村传播”研究的一种有益视角,也是传播研究对于“乡村振兴”“美丽乡村”建设的一种理论上回答。即使超越乡村,这样的一种研究视角或许也具有一定的启示意义。

      一、“家”的含义

      如前所述,本文对于“家”的理解,包括实体意义上的“家”和精神意义上的“家”两个层面。做如此区分,并非是说“心”、“物”二者是截然对立的,也并非是要回到心-物“二元论”的老路,而是想表明在既往关于“家”的研究中,更多地是从实体意义的层面上来进行的,对于精神意义层面的关注不够。还有,更为重要的是这样的区分可以和传播研究中的某些理论问题实现较好地对接。对于后者,本文将在文章的下一个部分做详细说明,在这一部分里,我们将结合既往相关研究,对本文所说的“家”的含义做出较为明确地限定。

      在既往的研究中,围绕“家”进行过各种各样的讨论,正如有论者所总结的:

      家庭(family)和家户(household)是人口学和亲属制度研究的基本分析单位;经济人类学把家户当作生产和消费的基本单位;文化生态学把家屋当作对环境的适应;建筑学关注家屋的物质要素,涉及环境、资源、建筑技术、空间组织、象征意义和建筑审美……人类学家对家屋的研究,最初也是碎片化的,但其中一些著作已经有了整体的视角。④

      在以上总结中提到了三个与“家”相关的概念,分别是“家庭”“家户”和“家屋”,这也是既往关于“家”的研究的三个关键概念。接下来,我们将对“家”与这三个概念之间的联系与区别做进一步辨析,逐步明确本文所说的“家”的含义。

      “家庭”(family)是社会学研究中十分重要的概念,在社会学中,甚至也有“家庭社会学”这样一个分支学科。正如列维-斯特劳斯(Lévi-Strauss,C.)所说:“没有家庭就没有社会。但是,如果先没有社会,也没有家庭。”⑤本文所说的“家”与“家庭”有着较大区别,正如费孝通先生所说:“中国人最基本的生活单位是‘家’,它并不完全等同于西方社会学中所说的family。”⑥因此,费孝通先生在《江村经济》中,用chia(中国“家”字的罗马拼音)来指代这个基本生活单位⑦。在文章中,费孝通先生并未对中国文化中“家”的含义做出更为具体的说明。作为社会学研究中的“家庭”概念,狭义地讲,“家庭就是直接由亲属关系联结起来的一群人,其成年负责照料孩子”。⑧同时,吉登斯等也对以核心家庭为主导的家庭模式报以某种警惕,认为用“家庭类型”(families)的表述更能体现家庭形式的多样性⑨。关于中国家庭结构方面的变化,有学者也进行过很多的讨论⑩,此处不再赘述。

      或许正是因为家庭在社会学研究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因此,在社会学研究方法中,“家庭”也成为了一种特定的分析单位。虽然作为分析单位的表述是“群体”,但是在研究实践中,较为普遍使用的却是家庭。如“中产阶级家庭的孩子较之贫困家庭的孩子有更多地享受优质教育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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