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简所见秦赵高《爰历》开篇语疏证

      秦代“书同文”是中国历史上的重大事件，秦王朝曾为之编撰了三部识字教材，分别为李斯所撰《苍颉》七章，赵高所撰《爰历》六章，以及胡母敬①所撰《博学》七章，合称“秦三苍”。②

      汉兴，闾里书师并“秦三苍”为一书，命名《苍颉篇》，流行全国。③作为秦汉文字教育的官方文献，“秦三苍”及汉代所并《苍颉篇》影响深远，对汉语汉字史、秦汉史以及古代教育史研究均具有重要意义。

      百年来，《苍颉篇》残文陆续见于出土汉简④，赵高《爰历》六章的开篇内容也随之现世，但对此开篇内容，学术界目前尚未有完整、合理的解读，这显然是憾事。故本文拟通过对汉简有关材料的疏理钩稽，解决赵高《爰历》开篇内容的解读问题。

      二、汉简《苍颉篇》所见《爰历》开篇文字

      百年来，《苍颉篇》残文陆续见于阜阳汉简、水泉子汉简等多批汉简材料⑤，累计达数千字，数量可观。在这些汉简中，确信与赵高《爰历》相关者共二枚，以下分别予以介绍（二简照片与摹本如下页图1图2）⑥。

      以上汉简的释文分别为：

      

      此为阜阳汉简《苍颉篇》残文，开端有一墨点分章符号，抄写时间不晚于汉文帝前元十五年。⑧整理者指出这段简文是赵高《爰历》六章的篇首，学术界皆认同此说。⑨

      爰历次貤少巧功，继续前图（《水泉子汉简》暂30）⑩

      

      

      此为水泉子汉简七言本《苍颉篇》残文，抄写年代不早于汉武帝时期。该七言本是汉人增字本，七字一句，每句前四字为《苍颉篇》原句，后三字是汉人增字，所增字是对原句意义的解释或补充，这已为学界所熟知。这段简文也属于赵高《爰历》的开篇内容。

      对照上引两批简的文字，去掉水泉子本所增“少巧工”三字，可知赵高《爰历》开篇文字当为：

      爰历次貤，继续前图，辅廑颗咀，軷儋屠，嘾……

      因竹简残断，这段文字的下文暂无从得知，有待于今后考古发现。以下对这四句简文进行释读、疏证(11)，并说明其性质。

      三、“爰历次貤，继续前图”疏证

      学术界对《爰历》开篇四句曾有解释，现以之为基础，对相关释读成果进行再讨论。

      因《苍颉篇》体例是理解该书文句的重要前提，故先予以简要说明。《苍颉篇》四字一句，体例有两大类：第一类是“罗列式”，即按“以类相从”原则罗列字词，字词间无语义逻辑，具体可分三种形式。其一为“同义相从”(12)，指将同义词相邻罗列，如“勇猛刚毅”之“勇猛”“刚毅”。其二为“反义相从”，指将反义词相邻罗列，如“骫奊左右”之“左右”。其三为“事类相从”，指将无同义、反义关系，但属于同一事类的字词相邻罗列，如“诛罚赀耐”中四字同属“罪罚”事类，“读敕捺玺”中“读敕”“捺玺”同属“诏告文书”事类，故各自编联为一句。(13)“罗列式”在《苍颉篇》中比重较大，其或单一形式成句，或任意两种形式成句，并不固定。第二类是“陈述式”，即字、词间存在句法关系的陈述句，如“汉兼天下，海内并厕”(14)之类。“陈述式”在《苍颉篇》中比重较小。

      以上是《苍颉篇》基本体例，以下释读简文。

      （一）爰历次貤

      第一、二字“爰历”。此二字，阜阳汉简整理者未解释，张存良、梁静解作“经历、经过”，认为“爰”是句首助词，发语无实义，而“历”即“经历”之“历”。(15)学术界一般认同此说。“爰历”不见于先秦典籍，后世用例如《魏书·帝纪》：“爰历三代，以及秦汉。”《隋书·后妃传》：“爰历晋宋，实繁有徒。”皆指“经历、经过”。

      第三、四字“次貤”。此二字的释读，主要有三种意见。

      阜阳汉简整理者未解释“次”及“次貤”。“貤”，整理者从《说文解字》，认为是“重次第物也”。(16)

      张存良认为，“次”指“顺序、等第”。“貤”读为“迤”，指“延展、延伸”。“次貤”指“依次延展，按序排列”。(17)

      梁静认为，“次”指“次序、顺序”，“貤”指“重复”，“次貤”指“多次”。(18)

      

      “同义相从”是《苍颉篇》基本体例之一，而“貤”指“重复性（重叠性）次序”，正是“次序”的一种，与上字“次”近义，合乎该体例。故“貤”可径读本字，张存良破读为“迤”，略显迂远，于体例亦未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