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清浊两读与其兼表持续、完成的用法

作 者:

作者简介:
覃凤余,女,广西柳江人,文学博士,广西大学文学院教授,主要从事壮、汉语语法研究,E-mail:653504101@qq.com(广西 南宁 530004);王全华,男,山东临沂人,北京语言大学语言科学院博士研究生(北京 100083)。

原文出处:
古汉语研究

内容提要:


期刊代号:H1
分类名称:语言文字学
复印期号:2022 年 01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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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引言

      汉语史的“着”①可表持续与完成,如:

      (1)却怪白鸥,觑人,欲下未下。(辛弃疾《丑奴儿·博山道中效李易安体》)

      (2)忽然死,思量来这是甚则剧,恁地悠悠过了。(《朱子语类》卷121)

      这方面的研究成果颇丰,如王力(1958/1980:308-311)、梅祖麟(1988)、杨秀芳(1992)、曹广顺(1995:26-37)、孙朝奋(1997)、吴福祥(2004)、蒋绍愚(2005a:155-162)、陈前瑞(2009)等。前贤的研究,材料完备详细,见解独到深刻,然而到目前为止尚未达成一致。大体而言,各家主张的演变是:同一个连动式“”中,因V是动态动词或静态动词而分别朝持续与完成两个不同的方向发展。而本文则主张,持续和完成用法初始就沿着两个不同的句法结构分别演变的,然后再发生合并。本文第一章介绍相关的研究背景,第二章描述“着”的演变路径,第三章列举汉语方言和壮侗语的旁证,最后是结语。

      一、相关的研究背景

      陈前瑞(2009)把汉语史“着”兼表持续与完成的相关研究总结为三种主要观点。第一种,体助词是从“”格式演变而来的,若V是静态动词,“着”解读为“在”义,是持续体助词的来源;若V是动态动词,“着”解读为“到”义,是动相补语/完成体助词的来源。持这一看法的有梅祖麟(1988)、杨秀芳(1992)、蒋绍愚(2006)等。第二种,基于“”的格式,先有动相补语后有持续用法,见于吴福祥(2004)。第三种,也基于“”格式,先有持续后有完成,见于钱乃荣(2002)。陈前瑞(2009)则认为,无论持续从完成发展而来,还是完成从持续②发展而来,都没有充分的理由,从而提出“着”语法化的双路径,即:

      

      有一个核心的问题认识不够。《广韵》记录“着”有清浊两读,根据Haudricourt(1954)、潘悟云(2000),上古铎部*-ak,到中古变成药韵,加了*-s尾,变成御韵,因此“着”应该有相对应的四个音韵地位③。清声母:知母药韵、知母御韵。浊声母:澄母药韵、澄母御韵。前贤主张,上古汉语清浊交替表自动和使动(参见王力1965/1990:445,潘悟云1991),因此,浊声母“着”是自动,意思是“附着”,清声母“着”是使动,意思是“使……附着”。“使……附着”的意义就是“放置”,《广韵》有个释义为“置也”的“擆”,知母药韵,其形旁“扌”显然是为了区别“附着”的“着”而加的。“穿着”是将衣服放置于身,是“放置”的一个下位义。虽然《广韵》记录着“着”的清浊两读,但是晋人徐邈已有相混的现象。《经典释文》为该读直略反(澄母药韵)的“着”,他就读为“张恕反、张庶反、张虑反”(知母药韵)。徐邈从东莞(今山东)迁居京口(今江苏镇江),北人南迁,清浊相混对南方话也有影响(志村良治1995:266-267,梅祖麟1988)。也就是说,晋以前,“着”的清浊两读无论南北方都分得清楚,从晋到隋唐这段不算短的时期内,开始相混,北方相混的速度比南方快。

      大部分致力于汉语历史语法研究的学者都未重视“着”的清浊区分,大概是因为:一方面汉字不表音,有区别意义作用的语音变化无法通过汉字表现出来,且北方话语音发展快,古音无法存留;另一方面,汉语史中,除了语音变化之外,句法结构也发生改变,使结构上的对立变得模糊。

      另一部分学者关注到“着”分清浊,其做法有两点值得注意。一是,求助于方言尤其是南方方言的语音,从方言倒推汉语史;二是,假定方言中“着”的各种功能都是从“附着”义的“着”(澄母药韵)演变而来,也就是说,他们认为清声母“使……附着”的功能是从浊声母“附着”的功能派生出来的。这方面的研究以梅祖麟(1988)和杨秀芳(1992)最具代表性。如梅祖麟(1988)认为湘语的“达”既表持续又表完成,是汉语史“着”的继承,从语音上可构拟:长沙是(达)<[dja]<[drja](澄母御韵),双峰、湘乡是(达)<[tja]<[trja](知母语韵)。杨秀芳(1992)列举的如下三个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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