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甘肃青海一带的语言从80年代起,就引起了学者们的关注,如程祥徽(1980)、王培基和吴新华(1981)、汪忠强(1984)、尹龙(1985)、阿·伊布拉黑麦(1985)、马树钧(1985)、李克郁(1987)、敏生智(1989)、张成材(1992)、贾晞儒(1994)等都做过介绍和研究。90年代以后至今,这一带的语言引起了更多国内外学者的关注。近40年过去了,甘肃青海一带的语言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形成了一个语言区域(Janhunen 2006、2007;钟进文2007;Slater 2003;徐丹和贝罗贝2018等等)。这里的汉语、安多藏语、蒙古语族诸语(东乡、保安、土、东部裕固)、突厥语(撒拉)等共享许多语言特征。汉语向非汉语通过模式借贷或实体借贷借入了许多表达方式。如语序的变化、格标记的产生、声调的简化、使用非汉语的某些词缀等等。总体来说,汉语和非汉语在句法表达上越来越趋于接近或一致。非汉语言借入了大量汉语词汇和少量句法表达方式;而汉语则不同程度地借入了非汉语词汇,较多地借入了非汉语的句法表达方法:这是由于语言长期接触而引起的语言变化。我们认为,语言之间的影响不仅是双向的,而且是多向的、网状式的交织。以甘青一带的语言为例,汉语和非汉语之间、汉语方言之间、非汉语之间,都由于长时间的接触而发生了变化。人群是语言和文化的载体,人群的移动和迁徙是语言接触和交融的前提。语言的演变在同一个语言区域内是不平衡的。本文就甘青一带语言的实例论证上述观点。 2 语序的变化 汉语的基本语序一直是“动词十宾语(V+O)”结构。句子里的主语常可以省略,主题优先是汉语的特点(Li & Thompson 1976),故主语在汉语语序里不占重要地位。从古汉语至现代汉语,汉语的主要语序VO始终占主导地位(Mei 1980;Peyraube 1997;Xu 2006等)。甘肃青海一带的非汉语言如藏语、蒙古语族和突厥语族诸语均为OV语序的语言,与汉语形成鲜明对照。今天的甘青汉语已经改变了语序类型,都演变为以OV语序为主的语言了。但这种变化是逐渐形成的,并非一蹴而就。我们比较60年代的调查材料和今天的语料就可以一目了然。 从《甘肃方言概况》(1960:26)的材料①我们看到,60年代甘肃大部分方言的语序是VO而不是OV。比如,对应普通话“吃了饭再去好吧”句式里“吃了饭”这一VO语序,在41个方言点中有11个点(静宁、清水、文县、平凉、天祝、永昌、高台、临潭、临夏、和政、德乌鲁[区域相当于今天的夏河县和合作市])变为“饭吃了”这一OV语序。②其中文县和清水两个点上既有VO语序,又有OV语序。60年代用VO语序的点今天是否变成了OV语序,并没有跟进的调查,但当时记录的东乡地区的汉语为V0语序。80年代阿·伊布拉黑麦(1985)的调查已经清楚地表明,当地汉语唐汪话已经彻底变为以OV为主的语序了。田野调查的结果当然会有因人而异的情况,如调查的地点、调查的对象、被调查者的文化水平等等,但是这些调查结果总会对我们的研究有一定的启示。尤其是在调查点的数目比较多的时候,语言演变的大致倾向还是可以看清楚的。 在《甘肃方言概况》(1960:22③)另一个调查的句子“我嘴笨,我说不过他”中,“说不过他”是VO语序,42个调查点(每个例句调查点的数目略有不同)里绝大部分的语料都保留VO语序,只有临夏、和政和德乌鲁三个地方成为“说他不过”。④临夏两种语序均可,即“说他不过”和“说不过他”并存。虽然调查的例句中和VO或OV语序有关的句式比较有限,但我们已经很清楚地看到了甘肃方言OV语序的端倪在50年代末、60年代初就已显露出来了。 从地理分布看,变化首当其冲的地区是临夏、和政和德乌鲁。这三个地方紧密毗邻,临夏及和政南边是包含德乌鲁的甘南藏族自治州,东有东乡族自治县,西有青海的民和回族土族自治县。这三个地方语序率先演变的原因就不难解释了。这一地带属于夏河流域,被非汉语区域紧紧包围着,而其它的调查点都离这些非汉语区域相对远些。换句话说,对比60年代所调查的语言和现在的语言,我们发现这一地带是甘青语言区域的中心地带。甘肃青海一带汉语方言较多的例子见于80、90年代的调查材料。下面请看几组例子,其中a是VO语序的例子,b是同一地方OV语序的例子。
从上述例句我们看到,甘青一带的汉语方言或变体(如唐汪话),虽然在语序上从VO转变为以OV为主,但V0语序一直存在,尤其是当宾语是非定指时。当宾语出现在惯用语里,即动词和宾语的常用搭配时(如“吃饭、洗衣、看书、说话”等等),宾语仍然常出现在动词后面。但是当宾语有所指时,宾语前置是常见的现象。在今天所见的语料中,宾格标记“哈、啊”就会出现。但我们将在下节看到,在60年代的语料里,名词前置时并无任何标记。到今天也有这种情况,即名词前置时宾格标记不一定是强制性的,但代词前置时宾格标记则是强制性的。值得注意的是,五屯话(Janhunen et al.2008)和甘沟话(Zhu et al.1997;杨永龙2014)的记录里暂未见到VO语序的例子。 3 宾格格标记形成的轨迹 近年来,甘青一带汉语方言中格标记的形成问题引发了一些讨论(Dede 2007;Janhunen et al.2008;杨永龙2014;徐丹2014;Xu 2015;周晨磊2019;Xu 2020等)。比较过去学者的记录和今天的田野调查,可以看到格标记的形成是语用需要促成的,和汉语改变了语序密切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