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文解字》“象形”辨

      象形是“六书”中争议最少的，历代学者对象形概念多有阐释。郑樵、杨桓、赵宧光、段玉裁、王筠、廖平、唐兰等都对象形概念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其观点大同小异，但对“小异”的成因学界还没有深入解析。本文拟对《说文解字·叙》中两个“象形”从内涵和外延两个角度进行梳理，从根源上探究后世对象形概念理解有差异的原因。

      1.《说文解字·叙》“象形”内涵辨析

      《说文解字·叙》中“象形”共出现两次。第一次出现于对汉字创造过程的说明：“仓颉之初作书，盖依类象形，故谓之文；其后形声相益，即谓之字。”把汉字创造分为两个阶段，“依类象形”指汉字初创阶段的造字方式；其中“象形”是一个动宾短语，意思是描摹事物形象。第二次出现于对“六书”的介绍：“二曰象形，象形者，画成其物，随体诘诎，日月是也。”这里的“象形”是一个概念，许慎用“画成其物，随体诘诎”概括其内涵。显然，以上两个“象形”性质不同，动宾短语“象形”以“类”概括其造字依据对象，概念“象形”以“物”概括其造字依据。因此，弄清楚两个“象形”所指的关键是梳理清楚“物”和“类”的区别。

      《说文解字》：“物，万物也。牛为大物，天地之数，起于牵牛，故从牛。勿声。”“类（類），种类相似，唯犬为甚。从犬頪声。”则“物”的本义是“万物”，“类”的本义是种类。显然，“万物”是对各种事物的概括；“种类”是根据相似性划分的类别，不限于具体事物，也可以指抽象事理的类别，还可以指动作状态或性质特点的类别。可见，“物”与“类”的内涵和外延不同。据此，“画成其物”之概念“象形”与“依类象形”之短语“象形”存在以下不同：“画成其物”将描摹对象限于“物”；“依类象形”的描摹对象不限于有形之“物”，还可以是无形之事理、动作状态以及性质特点等。简言之，“依类象形”是对汉字初创阶段描摹类似之形造字方式的总体概括，包括各种初创“文”的造字方法；概念之“象形”主要针对单字形义关系，是对描摹事物之形造字方法的概括。

      2.《说文解字》“象形”术语内涵解析

      《说文解字》训释中使用“象形”“象……”术语共有374处，依据这些术语的说解内容可以分析归纳其象形术语的内涵。本文目的是还原许慎学术观点，因此对其说解不当乃至错误之处不作评价或纠正，以达到“学史求真”的目的。《说文解字》训释语中，象形的取象对象包括以下几种情况。

      2.1 取象具体事物

      依据许慎说解，《说文解字》正篆取象具体事物的象形符号共有262个①，其中183个符号的描摹对象与词义所指相同，40个符号的描摹对象是词义所指的组成部分，另外39个符号与词义有其他关联。

      2.1.1 与词义所指相同

      

      2.1.2 为词义所指的组成部分

      

      2.1.3 与词义相关的其他事物

      有的符号取象既不是词义所指，也不是词义所指的组成部分，而是与词义有关联的其他事物。这样的字共有39个，具体包括：

      2.1.3.1 与名物词意义有关联的事物

      

      2.1.3.2 与抽象名词或形容词意义有关联的事物

      

      2.1.3.3 与动词意义有关联的具体事物

      动词用字中的象形符号大都表示动词语义场景中的相关语义成分。有的表现动作用具。“，引前也。从牛，象引牛之縻也。玄声。”其中“象引牛之縻也”，构件表示“牵”所用工具。有的表现动作对象。“，穿物持之也。从一横贯，象宝货之形。”其中“象宝货之形”构件表示“穿”的对象。

      以上各类象形符号，都取象具体事物。从是否独立成字角度说，有的独立成字，有的不能独立成字；从所参构字对应词性角度说，有的是名词，有的是动词，有的是形容词；从表达功能角度说，有的直接表现词义，有的间接表现词义，有的从不同角度辅助表现词义。这些取象具体事物的象形构件，是否符合许慎所言“画成其物”呢？这要看如何理解定语“其”：如果“其”指代造字所依据的词，则“画成其物”只包括与词义所指相同的象形符号，也就是第一类的183个符号；如果“其”只是一种宽泛的指代，而不限于造字所依据的词，则以上262个取象具体事物的象形符号都符合“画成其物”的特点。不管哪种解释，“画成其物”都不能包括所有象形符号，因为有一些象形符号并非取象“物”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