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出土文献看秦统一后的用字规范

      随着里耶秦简8-461号木牍的公布，学界已确认秦统一全国后的“同书文字”并非仅是字体的统一，还包括异体字的选用、单字功能的规定、创制新文字和语词名称的规范等。已有学者比照部分秦出土文献，对8-461号木牍所记录的部分字词进行过很有价值的研究，但是，将里耶秦简8-461号木牍所列的所有用字规定放到所有已公布的秦出土文献中进行全面考察的，迄今为止，尚未有研究成果问世。此外，关于秦的“同书文字”还有诸多问题需要研究，比如秦“同书文字”的规定是否得到了严格执行？字形的区别使用在功能上是如何分配的？我们认为，只有对秦出土文献的用字现象进行全面考察，方能得到比较可信的结论。

      本文的考察材料为秦统一全国前后的秦出土简牍材料，包括睡虎地秦简、岳麓秦简、里耶秦简、放马滩秦简、周家台秦简、龙岗秦简、郝家坪秦墓木牍、岳山秦墓木牍、睡虎地4号秦墓木牍。释文主要依据陈伟主编《秦简牍合集·释文注释修订本》（2016）、[5]陈松长主编《岳麓书院藏秦简（壹-叁）释文修订本》（2018）、[2]陈伟主编《里耶秦简牍校释（第一卷）》（2012）、陈伟主编《里耶秦简牍校释（第二卷）》（2018），[3]并据陈伟主编《秦简牍合集》（2014）、[4]朱汉民、陈松长主编《岳麓书院藏秦简（壹-陆》》（2010-2020）、[9]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里耶秦简（壹）（贰）》（2012，2017）、[6]张德芳、孙占宇《天水放马滩秦简集释》（2013）、[7]中国文物研究所等《龙岗秦简》（2001）[8]核对图版。

      各批简牍的抄写年代大致如下：睡虎地秦简、睡虎地4号秦墓木牍、郝家坪秦墓木牍、岳山秦墓木牍为统一前抄写文献。岳麓秦简（壹）中的《为吏治官及黔首》和《占梦书》为统一后抄写文献，其余为统一前。岳麓秦简（贰）（叁）为统一前抄写文献。岳麓秦简（肆）（伍）（陆）、龙岗秦简、放马滩秦简、周家台秦简属于统一后抄写文献。里耶秦简（壹）、里耶秦简（贰）除秦王政二十六年以前文书外，属于统一后抄写文献。其中，书籍类文献如放马滩秦简《日书》、岳麓秦简（壹）《为吏治官及黔首》和《占梦书》受底本影响，或保留了统一前的用字现象。

      1.里耶秦简8-461号木牍文字释读

      参考各家研究成果，里耶秦简8-461号木牍与用字有关的释文如下：

      【叚如故，更】假人。

      【布如故，更】錢計。

      大如故，更泰守。

      賞如故，更償責。

      

      吏如故，更事。

      卿如故，更鄉。

      者如故，更諸。

      【酉】如故，更酒。

      灋如故，更廢官。

      鼠如故，更予人。

      更詑曰謾。

      以此为野。

      故皇今更如此皇。

      故今更如此旦。

      曰産曰族。

      曰曰荆。

      毋敢曰豬，曰彘。

      显然，木牍语言是写者自用的简记，并非法定规则的抄写，所以比较难理解。其中，“某如故，更某”，我们认为是以词义为立足点讲的，而不是以字为立足点，所以才出现“償責”“廢官”“予人”等非字词语。“吏如故，更事”意思是“官吏”这个词义的用字同过去一样，而改变“事务”这个词义的用字，这里的“吏”“事”不是说“吏”这个字、“事”这个字，而是说“吏”这个词义、“事”这个词义。

      【布如故，更】錢計，原释文仅有“錢”字。对于此条，有的研究者认为可能与“泉”“钱”二字的分职有关。按，原牍“錢”上残断，“錢”下一字磨蚀不清，细审图版，疑似“計”。里耶秦简多见“錢計”，如里耶（壹）8-63：“今上责校券二，谒告迁陵令官计者定，以钱三百一十四受旬阳左公田钱计，问可（何）计付，署计年为报。敢言之。”里耶（壹）8-481：“仓曹计录：禾稼计，贷计，畜计，器计，钱计，徒计，畜官牛计，马计，羊计，田官计。凡十计。”我们认为，从睡虎地秦简看，统一全国前，秦使用的货币是金、钱和布，作为货币的布有固定尺寸，长八尺、宽二尺五寸，布的质量和大小不符合要求的不允许通行。布与钱的换算标准是十一钱换一布。《睡虎地秦简·金布律》：“布袤八尺，福（幅）广二尺五寸。布恶，其广袤不如式者，不行。”又：“钱十一当一布。其出入钱以当金、布，以律。”在睡虎地秦简中，钱与布作为货币，常常对举，如《睡虎地秦简·金布律》：“贾市居死〈列〉者及官府之吏，毋敢择行钱、布；择行钱、布者，列伍长弗告，吏循之不谨，皆有辠。”《睡虎地秦简·日书乙种·梦》：“凡人有恶梦，觉而择（释）之，西北乡（向）择（释）发而驷（呬），祝曰：‘皋，敢告壐（尔）宛奇，某有恶梦，老来□之，宛奇强饮食，赐某大畐（富），不钱则布，不壐（茧）则絮。’”据《史记》《汉书》记载，秦统一全国后，规定用金与钱为货币，废除了以布为货币的制度，《史记·平准书》：“及至秦，中一国之币为二等，黄金以镒为名，为上币；铜钱识曰半两，重如其文，为下币；而珠玉、龟贝、银锡之属为器饰宝藏，不为币。”《汉书·食货志》：“秦兼天下，币为二等。”按说废除了以布为货币的制度之后，自然也就没有了“布”“钱”用字规定的必要，但如前所述，8-461号木牍是写者自用的简记，并非法定规则的抄写，从出土秦简看，写者书写和抄录的并非都是秦统一后的材料，还有很多是统一前的资料，旧资料要按新的规定抄写，所以出现上述用字标记也就容易理解了。【布如故，更】錢計，即表示布帛义仍用“布”，作为货币的“布”则一律换算为“钱”来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