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B834.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8204(2021)04-0066-06 一、神话、民间传说和自然历史 夏威夷火山国家公园中的熔岩景观极具审美震慑力。在一个难忘的傍晚,我在暮色中凝视着红色的熔岩滚落到海洋中。我所站的海岸实际上是几个月前才形成的,这里有很多的土地在流动,这让我对世界的构成有所了解。第二日清晨,我俯视着一个休眠的火山口,硫磺烟雾正在蒸腾,一些花和食物映入眼帘。这些东西是献给居住在基拉韦厄火山的佩蕾女神的祭品,安抚着她,让她停止流动[1](P176-182)。 我的理解与本地的这种“迷信”不同:当地人用万物有灵论来进行解释,而我对板块、岩浆、玄武岩、盾状火山、火山口、熔岩高原和火烧云了解得更多。然而,具备不错科学素养的我,在那里也体验到了一种近乎宗教式体验的崇高感,因为地球深处的熔岩在海的边缘创造出了新的景观。 印第安人曾多次对于约翰·韦斯利·鲍威尔试图穿越大峡谷的举动提出警告。这条峡谷曾有一条塔瓦茨神开辟的小路,是为了让一位哀伤的酋长到天堂去见他的妻子。之后,神用一条河填满了这条小路,禁止任何人踏足。鲍威尔的举动会引起塔瓦茨神的愤怒①。但是抛开塔瓦茨神的视角,鲍威尔以地质学家的视角看待峡谷,他同样从中体悟到了敬畏,不过令他产生敬畏的是时间的力量和河流的流动。随后,他又领导了美国地质调查局,还领导了美国民族学管理局,负责研究印第安人的事务。印第安人的传说中只对古物具有兴趣,没有人真正地欣赏峡谷,除非在地质学家的帮助下了解苏派地层、红墙石灰岩、前寒武纪内部峡谷……这是权威的解释。 中国古人研究“风水”②,“神”属阳,使天、地、日、月、星、风、云、雨、雷、火、山、河、海、树、泉、石和草木都生机盎然。“鬼”属阴,其性难以捉摸,很可能在夜晚、暗处、偏僻之地出没。人们很避讳“鬼”,比如在建筑物或者道路上避免直线的使用,以免冲撞到它们。并且还会在自己的屋顶上放上一只陶制公鸡,因为公鸡在日出时打鸣可以驱赶鬼魂。一种生命能量——“气”,在景观中流动并影响着个人住宅的选址以及个人事业领域的选择,但这一定会使人们无法对真正的中国山水进行恰当的审美欣赏。 即便是如今在人们眼中如此优美的山脉,我们的祖先却认为它们是“大自然的畸形赘生物”[2](P306)。上帝最初打造的世界是一个光滑的球体,很适合原始人类居住。但是人类犯下罪行,地球在惩罚中被扭曲了。托马斯·伯内特对这些“破碎世界的废墟”感到厌恶,这些“狂野的、巨大的、难以消解的土石堆”是“混乱进入自然”的结果[3](P110-115)。约翰·多恩将其称为“地球表面的疣和麻子点”[4]。 显而易见,在拥有地质学知识之后后,我们更有可能像威廉·华兹华斯在一个世纪后所做的那样,把山脉作为自然变化中永恒的最高例证和“永恒的类型和象征”[5]。这可能超出了科学,但必须通过科学才能超越。所以,难道不正是那些不懂科学的人很典型地误解了他们所居住的景观吗? 二、在观照者的眼中 但问题的另一面却是我们通常所了解的景观并不是原始的自然,而是经过培育的景观:乡村或田园,以及城镇和城市。几个世纪以来,人们通过多种行业和观念来规划他们的地域,以不同的方式融合自然与文化。毋庸置疑,有的更好,有的更糟。但谁又能说基于科学的鉴赏才是唯一正确的呢[6](P35-46)?科学所看到的自然正是目前我们人“构成”世界的方式——现象学家可能会这样说,但我们没有理由认为这是一种享有特权的观点[7]。 美感是科学可以客观地、独立于人而在景观上发现的东西。景观审美体验并不是去发现景观的某些预先存在的特征,而是捕获人们对景观做出反应时的特征。景观属于大地的范畴,大地又被纳入人类的范畴。“景观本身并不存在,它是无固定形状的——地球表面的一块不确定的区域和感知系统无法理解的杂乱内容。景观需要有选择性地观看,需要有框架。山峰、树林或草原在天空映衬下的‘线’的轮廓是想象出来的。情人眼里出西施,景观需要……自然的主观化,或介入主观经验来进行诠释。”[8](P26-32) 日本人更喜欢公园而不是荒野,喜欢被驯服和修葺整一的景观[9](P239-251)。他们喜欢艺术性地修剪松树,培植简约的花石园林,安整瀑布,招引一些鹅。漫步在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上,回首处,月亮从寺庙上空升起,辉映万物。他们对欣赏原始生态系统或地质构造几乎不感兴趣。我们是不是应该说日本人在进行某种审美欺骗?然而,我们又有什么资格评说他们应该放弃他们的艺术而学习我们的科学?这个观点就在于,人类始终是景观构筑师,甚至连科学也是培植景观的另一种文化方式。我母亲对地貌学或景观生态学一无所知,然而,她喜欢她所熟悉的美国南部的乡村风光。我父亲很喜欢弗吉尼亚州谢南多厄山谷那肥沃的土壤,他欣赏的是一块肥沃的土地。漫步荒野时,他都会拿把铁锹翻翻土,看看这是否能成为一个好花园。他总是知道自己身处什么流域,什么作物生长在什么地方,一场好雨对他来说再好不过了。他们两个都沉浸在四季的变幻中,春天山上有山茱萸和紫荆花,秋天的色彩既绚烂而又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