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台湾共产党“独立”论述的论争 1928年4月15日，在中国共产党的直接指导下，台湾共产党(本文简称“台共”)在上海成立。之后台共在岛内进行抗日革命斗争，最后于1931年被日本殖民政府破坏。在这短短三年时间里，台共影响和引导“台湾文化协会”“农民组合”以及一些工会组织的抗日斗争，形成了台湾共产主义运动的第一个高潮。与此同时，台共提出了一些当时台湾抗日运动中最激进的政治主张，如“一大”提出了“台湾民族”“民族革命”“台湾民众独立”“建设台湾共和国”等口号；“二大”提出了“台湾独立”的口号。 基于此，一些“独”派学者企图将台共和台湾的共产主义运动塑造成“台独”的源头。最早将台共与“台湾民族论”联系在一起的是史明。其在《台湾人四百年史》中写道：台湾共产党以“台湾民族独立”和“建设台湾共和国”为紧要任务及奋斗目标，“因台湾共产党是以台湾民族为台湾革命的出发点，所以台湾的殖民地民族解放运动就不可能成为中国革命的一部分，也不是日本革命的一部分，而是单独成为一系统及一单位的台湾革命。”①卢修一在《日据时期台湾共产党史》中提出，“在二十世纪，台共是第一个提出‘台湾革命’概念与主张的政治组织，而且是历史上第一个提出‘台湾独立’理念的政治团体。这两个主张，又建基于‘台湾民族’这个极富现代意义的国家意识之上。”②简炯仁认为，台湾共产主义运动，是一场“台湾民族主义的抗日运动”，是“共产主义式的民族运动”；1928年政治大纲“是一篇民族解放革命直言无讳的宏论”，“提出殖民地台湾的民族解放运动并不单纯是中国或日本革命的支流，事实上是完全属于台湾人本身的‘民族解放运动’”。③陈芳明则在《殖民地台湾》一书中说：“……台共则提出‘台湾民族’‘台湾革命’、‘台湾独立’的主张。即使是从今天的眼光来看，台共的政治纲领仍然具有强烈的震撼性。从1920年代迄今，台湾社会发展的方向，几乎就是沿着塑造台湾民族、台湾独立的路线前进。”④除了这些将台共说成是“台独”的言论外，还有“独”派学者甚至提出，中共一直对台共进行指导，但没有对台共的“台湾民族”论和“台独”主张提出异议，这表示当时中国共产党是承认台湾是一个“民族”且支持“台独”的。⑤ 对于上述言论，许多大陆学者都进行了驳斥。主要有三个方面： 第一，关于“台湾民族”。陈小冲认为，当时负责起草政治大纲的日共对台湾历史和日本殖民统治下的台湾社会政治和经济状况缺乏深入了解和研究，对台湾社会的分析，带有浓厚的主观主义色彩乃至判断上的失误。这导致日共脱离实际地生搬硬套民族殖民地理论，提出了“台湾民族论”。⑥宋帮强认为，“台共政治大纲基本上只是日共提供的政治大纲草案的转译而已。所谓的‘台湾民族论’，其始作俑者，并不是台共，而是日共”。“日共机械地照搬列宁的民族殖民地理论，将台湾社会划分为压迫民族与被压迫民族，即日本民族和‘台湾民族’，并不符合台湾的社会实际。”⑦ 第二，关于“台湾独立”。何池认为，“台湾同胞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争取台湾独立，是全中国人民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收复台湾共同奋斗目标的自然体现，这个共同目标就是收复台湾，收复台湾就是要从日本帝国主义的殖民统治下独立出来，而后才能回归祖国完成祖国统一。这就是当时台共政治纲领提出‘台湾独立’的口号之实质。由此可见，台共政治纲领中的‘台湾独立’口号是指摆脱日本帝国主义统治的‘独立’，并非要从祖国、从中华民族大家庭之中‘独立’出去。”⑧ 徐康和吴艺煤认为，“台共及其他台湾抗日团体提出的‘台湾独立’……意即台湾脱离日本的殖民统治而获得独立。当时的‘台湾独立’仅是台湾回归祖国的一个阶段性目标，独立与光复的终极目标指向是一致的……所以，研究台共的政治主张，不能光看到‘台湾独立’四个字，而忽略其反抗日本殖民统治的本质。只有联系台湾处于日本殖民统治的特殊历史背景，才能正确理解台共关于‘台湾独立’主张的历史涵义。”⑨ 第三，关于中共没有反对台共的“独立”主张。徐康和吴艺煤认为，“当年，年轻的中国共产党正在为处于半殖民地的中华民族解放事业奋斗，了解同样遭受殖民压迫的台湾的特殊历史背景……台湾从日本殖民统治下获得独立，是适应这一特定历史时期、特定历史任务的需要，是中华民族解放事业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实现祖国统一的必要步骤，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中国共产党没有对台共的‘台湾独立’纲领提出反对意见。”⑩ 宋帮强认为，20世纪20-30年代，在整个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中，把马克思主义教条化，把共产国际的决议和苏联经验神圣化的倾向十分严重，当时还处于幼年期的中国共产党的主要领导人对共产国际的决议当然只能忠实地执行。由于台湾共产党的政治大纲是日本共产党依据共产国际指示精神起草的，作为共产国际的一个支部的中国共产党对此当然不能反对。另外，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日本殖民者对台湾地区的占领，有不平等的《马关条约》作为护符，积贫积弱而陷于军阀混战旋涡的中国，既无力收复台湾地区，又不能公开提出对台湾地区的领土主权要求。因此，中国大陆和台湾的革命者，充其量只能希望台湾地区尽早摆脱日本帝国主义的殖民统治，实现自由解放。至于脱离日本殖民统治后台湾的前途那是下一阶段事情，而此后国际国内局势的发展变化，也不是他们所能预料得到的。(11) 这些论述在一定程度上批驳了“独”派学者的错误言论，但是仍有一些有待补强之处。 第一，关于“台湾民族论”。论者多认为“台湾民族论”主要是日共制造的一个错误，但是我们要看到，日共只是帮助台共起草了“政治大纲”和“组织大纲”草案，该草案最后是由台共“一大”通过的，这意味着台共实际上也认可了“台湾民族论”。所以，对于台共的“台湾民族论”，不能简单地归责日共的错误，而需要对其意涵进行进一步辨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