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整风时期，毛泽东认识论思想对马克思主义认识论有两个方面的发展。一是对中共内部存在的“唯上、唯书”思维方式的颠覆，将实践和群众在认识中的最高位置真正落到了实处。二是把认识问题纳入改造范畴，把认识问题切实转化为实践过程，形成了系统方法。这彻底解决了全党思维方式的改造问题，实现了中共内部思维方式的质的飞跃。中国共产党找到了把马克思主义真正扎根于中国大地的一整套方法体系，“通过马克思主义把近代世界的思维方式和理论视野强行灌输进革命阵营，……造就并提升了党员干部的素质和能力”①。延安整风的目标，就是“彻底扭转党内惟莫斯科马首是瞻的传统和习惯”②，“使全党首先是领导干部的思想，从把马克思主义教条化、把苏联经验和国际决议神圣化的禁锢下解放出来。经过整风，马克思主义必须同中国革命实践相结合的原则得以确立”③，全党接受了实事求是的思想方法。杨尚昆评价说，延安整风，“特别是毛主席提倡‘实事求是’，从思想方法的高度总结历史经验和教训，这是很伟大的”④。 一、“实践，认识，再实践，再认识” 恩格斯多次强调，马克思的整个世界观，提供的是进一步研究的出发点和供这种研究使用的方法。⑤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明确指出，“人的思维是否具有客观的真理性，这不是一个理论的问题，而是一个实践的问题。人应该在实践中证明自己思维的真理性，即自己思维的现实性和力量，自己思维的此岸性”⑥。列宁在《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中分析，“对恩格斯说来，整个活生生的人类实践是深入到认识论本身之中的，它提供真理的客观标准”⑦。实践原则是马克思主义、列宁主义的一个重要原则。马克思主义认识论最强调认识的实践品质。 毛泽东强调认识的实践本质，强调群众实践是认识的源泉。毛泽东在理论上对马克思主义的发展，与其革命实践有直接而密切的关系。毛泽东认识论思想源自于丰富的战争实践以及对农民的有效领导和教育。这些具有鲜明中国特色的革命实践，深刻影响了其理论构建。其认识论思想受到战争实践的巨大影响，特别强调主观能动性。在有关战争的论述中，他对实践的主观能动性内涵做了深入阐述。列宁在《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中概括，“生活、实践的观点，应该是认识论的首要的和基本的观点”⑧。毛泽东曾经评价鲁迅对农民的认识，认为鲁迅表现农民着重于其黑暗的封建主义一面，而忽略了其英勇斗争、反抗地主的民主主义一面，这是因为他“未曾经验过农民斗争”，缺少这方面的实践的缘故。⑨人的实践水平，决定了在这种特定的实践功能度上产生出同构的认知功能度。⑩以中国革命之事，证认识实践关系的普遍真理，是毛泽东认识论思想的鲜明特色，这是他对马克思主义认识论的继承和发展。提高认识能力，必须在实践中来完成。无论是农民出身的干部，还是知识分子出身的干部或者知识分子，如果想获得对于中国革命的正确认识，就必须投身于中国革命实践之中。有学者将突出“理论与实践统一的见解”作为毛泽东两项“最重要的理论发展”之一。(11)毛泽东以极大努力，在全党所有路线中贯彻落实实践原理，将实践置于无可撼动的至上地位。 以施拉姆和沃马克为代表的外国学者，以经验主义解读毛泽东的认识论思想。沃马克认为，只有重建作为政治活动家的毛泽东的经验和所处的时代背景，才能理解毛泽东的思想。他认为，毛泽东的思想变动，依据的是他发展着的经验和急剧变化的政治背景。实践上的革新，即毛泽东的政治发展的现实，先于理论的概念化。史华慈认为，毛泽东对马克思列宁主义者的创新，主要是在现实生活的革命战略和策略的实践方面。(12)这种认识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在毛泽东的认识论思想中，实践占据绝对第一的位置。 毛泽东重视实践，还源自中国传统哲学，尤其是湖湘学派经世思想的影响。与西方以主客体关系为中心的知识论不同，中国传统哲学认识论的特点，是认识论与方法论的统一。西方的认识论指向认识对象，中国的认识论指向实践行动。中国传统哲学的优势基本都体现在实践方面。毛泽东的认识论思想就继承了中国传统认识论的思想传统。还在湖南第一师范读书时期，他就以“传教之人”兼“办事之人”为人生楷模，信奉湖湘学派重视实践的思想，受颜元、王船山影响，暑假还亲自徒步考察。但是，传统思维方式的致命缺陷在于，把思维更多停留于实践经验的总结，困于对更高层次的理性结果的探寻，经验主义色彩比较浓厚。另有一些读书人，则完全以先贤的书本为真理，教条主义严重。毛泽东正是在马克思主义哲学基本原理的基础上，继承吸收中国传统哲学的优势，克服其缺陷，发展马克思主义哲学和中国哲学。他总结出的“实事求是”，动态、辩证、积极，关键在于“是”，即规律性。 改造世界“是毛泽东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的实质”(13)。马克思主义哲学强调改变世界，“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14)。在《反杜林论》中，恩格斯引用黑格尔的话阐明，“自由是对必然的认识。……自由不在于幻想中摆脱自然规律而独立，而在于认识这些规律，从而能够有计划地使自然规律为一定的目的服务”(15)。毛泽东在此基础上，创造性地提出“自由是必然的认识和世界的改造”，把改造世界纳入自由的范畴，进一步凸显了马克思主义认识论“改变世界”的实践本质，将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紧密联系在一起。“哲学的研究不是为着满足好奇心，而是为改造世界。”“认识世界的规律性，找到正确的理论，为着有效的指导实践，改造世界。”(16)“不认识世界就不能改造世界，……必然王国之变为自由王国，是必须经过认识与改造两个过程的。……‘自由是必然的认识和世界的改造’——这是马克思主义的命题。……一个中国的马克思主义者，如果不懂得从改造中国中去认识中国，又从认识中国中去改造中国，就不是一个好的中国的马克思主义者。”(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