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音构拟的依据是谐声材料、谐声规则和谐声类型。汉语几千年的语音和文字演变,虽然会有不确定性,甚至会有错误,但是总体上一定会有据可依,有理可循,按规则进行,这是语言科学的要求。我们整理上古文献做成数据库,每个字加上中古音和声符,以声符为单位得到上古的谐声系列,从而得到谐声规则和谐声类型。 一、谐声材料 通过谐声关系得到的谐声规则是上古音构拟的内部依据与出发点。 很大一部分谐声字实际上就是加了形符的假借字。从音位的角度考虑,假借只能是同音假借,按理说同一个谐声系列中的所有字应该都是同音字。但是,我们在古文献当中却看到大量的近音假借谐声字,在某些语言环境下,不同音的假借、谐声并不会造成语义的混乱。有些谐声字不经过假借阶段就直接产生。比如“苦”是一种植物名,也许可以用假借的方法造字。因为很难找到与“苦”同音的常用字,于是就用近音字“古”字来做声符,加了形符“艸”,形成谐声字“苦”。“苦”与“古”的字形不一样,即使声音与“古”不同,也不会产生用字的混乱。这种近音的谐声字,在近代还在不断产生,如简体字“灿、衬、惩、忧”都是近代谐声字,它们与声符“山、寸、正、尤”并不同音,但是并不会产生用字的混乱。 与近音谐声相关的还有上古汉语的形态问题,不同的形态也会产生近音谐声字。如“立”g·rup,动作完成而产生的状态名词叫Gr'ups,后来在“立”字旁加了一个形符“人”,产生了谐声字“位”,用来代表名词。“立”与“位”就成了一对近音谐声字。 所以谐声的情况非常复杂,有同音谐声,也有近音谐声。近音谐声中有语音平面的原因,也有形态平面的原因。而且,谐声字产生于不同的年代,不同的地区,会有不同的字形。通过下面的分析我们还会发现,上古因为形态原因产生的近音谐声规则与语音平面上的近音谐声规则是一致的。所以,我们只需讨论以下的问题:不同时空产生的谐声字,会不会影响到谐声分析? 有些学者提出,先把谐声字产生的年代、地区考证清楚,再作谐声分析。这样的愿望固然美好,但是难以做到。要把这些内容都考证清楚,估计一百年都完成不了。而且有些内容也许永远考证不清。为了使谐声分析简易可行,我们必须要做一些分析前的假设。大部分的谐声字是在有限的时间与有限的空间产生的。这个有限的时间我们把它叫作“谐声时代”,估计为先秦。这个有限的空间可以暂定在中原地区。随着谐声分析的深入,这个时空的范围也许可以作适当的调整。有了这个假设,我们才能进行统一的谐声分析,才能发现一系列的谐声规则。这些谐声规则同中古音联系起来,就会得到很多音变规则。我们会发现这些规则有很强的内部一致性。例如,同一个谐声系列属于同一个上古韵部;同一个上古韵部或者出现中古的一等,或者出现中古的四等,两者互补;中古的重纽对立,只出现于上古带前高元音的韵部;同一个谐声系列发音部位相同。有规则就意味着有序。如果谐声是无序的凑合,那就不可能得到有序的结果。从无序推导出有序是不可能的,所以如果得出的结果是有序的,那么就说明假设是有效的,即“谐声内部是一致的”。 实际上,我们在做谐声分析前的这种假设,古人早已经这样做了。段玉裁提出同声必同部,就是假设每个谐声系列都是内部一致的,一个谐声系列中只要确定一个字的上古韵部,其他字都可以照此类推。虽然我们发现还有许多谐声字并不符合这条规则,但是谁也不否认这条规则的存在。相反的,因为有同声必同部的规则,我们才有可能对不符合规则的字作更深层的分析。 文献材料虽然是我们做上古音研究的重要根据,也是做谐声分析的最重要依据,但绝不是唯一的依据。有时候,活的语言、活的规则会提供更重要的依据。
二、谐声规则与谐声类型 在作谐声分析以前,先介绍几个术语。 谐声系列。从同一个声符得声的字构成一个谐声系列。比如,在谐声时代从“弁”得声的有以下数字:
,它们构成“弁”谐声系列。请注意,我们这里讨论的核心内容是音,而不是字,所以把谐声看作与假借等价,谐声系列严格来说就是谐声-假借系列。这样,我们就能做到最大涵盖面上的音的分类。像“弁”与“卞”是不是谐声关系,在文字学上虽然还没有一个定论,但是只要肯定“弁”与“卞”能互相假借,它们在音上就属于一个类,我们也把它们归成一个谐声系列。所以,这里所说的谐声系列,其范围要比传统意义上的谐声系列大。 中古谐声类。一个谐声系列当中,中古的音类构成一个中古谐声类。如“弁”谐声系列出现中古声母“並帮滂晓”,构成一个中古谐声类。 上古谐声类。能够互相谐声的上古音类叫上古谐声类。比如,上古幽部u和侯部o是能够谐声的,和鱼部a则不谐声,所以u与o是上古谐声类,u和a则不是上古谐声类。类似的,p和b是上古谐声类,p和m不是上古谐声类。 对中古谐声类进行归类,得到不同的谐声类型。谐声类型是进行上古音构拟的基本依据。比如从“奔”的谐声系列,中古谐声类包括“帮並滂晓”4个声母。“后”谐声系列,中古谐声类有“见溪匣晓”4个声母。为了叙述方便起见,下文把上古谐声类简称为谐声类。特指中古谐声类的时候,前头加“中古”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