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否定效应的功能性磁共振成像研究  

作者简介:
封世文,南通大学文学院,江苏师范大学语言能力协同创新中心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神经语言学;祁焫楠,江苏师范大学语言科学与艺术学院硕士生,研究方向:神经语言学;苏翔,江苏师范大学语言科学与艺术学院助理研究员,研究方向:神经语言学。

原文出处:
天津外国语大学学报

内容提要:

选取一例汉语典型句法失语患者,将图片理解产出汉语肯定句和否定句作为实验任务,利用功能性磁共振成像扫描技术对患者的肯定句和否定句理解和产出加工过程进行研究。同时将同样任务让一组健康被试完成,并进行结果比照。研究结果表明失语患者与健康对照组均表现出否定句加工难于肯定句,证实了汉语否定效应的加工机制。磁共振成像研究结果还表明失语症患者脑损伤对侧半球句法加工脑区的显著激活体现了汉语句法损伤康复过程中的代偿机制。语迹删除假说、句法树削减假说和中心语干扰动词移位假说等理论与汉语否定效应句法加工复杂性的神经机制密切相关。


期刊代号:H1
分类名称:语言文字学
复印期号:2021 年 02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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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否定是语言交际中的重要表达方式,是人类语言的共同表征,几乎所有人类语言中都有否定表达(Horn,1989)。学界对否定句的研究有较多关注,有的从逻辑语义角度对否定句进行定义,如黄伯荣和廖序东(1983)等;有的从形式结构上进行定义,关注否定句和肯定句结构上的区别,如吕叔湘(1985)、金兆梓(1983)等;还有的综合形式和语义两方面进行定义,如王力(1962)、胡清国(2010)等。否定句通常有显性与隐性之分(陈振宇,2013),一般否定句都是显性否定句,含有否定标记词“不(是)”、“没(有)”等,否定的是语句的命题,仅表示一种否定语义判断,如“他没/不在看报纸”。有些否定则是说话人考虑语用因素,是一种言语策略和表达手段,形式上通常也有否定标记词“不(是)”、“没(有)”、“别”等,否定的既可以是语句的命题,也可以是非命题,即否定的既可以是语句的真值,也可以是非真值。

      汉语否定句句法研究的焦点是否定词是否符合否定短语(negation phrase,简称NegP)假设,即否定范畴同其他功能范畴一样是所投射的否定短语的中心语。部分研究者认为,汉语的否定副词应自成一类,可以组成否定短语。否定词作为这个短语的中心语是句子的核心成分,跟轻动词短语合并,轻动词短语作为否定词的补足语(Cheng,1991;Hsieh,2001;曾立英,2004;杨亦鸣、蔡冰,2011;彭琼,2014)。但是一些研究者认为,“不”不是独立的词项,是动词短语的嫁接语(adjunct),或只是附着在动词、情态助词、嫁接语上的附缀(clitic)(Huang,1988;胡建华,2007;杨静,2010)。

      与否定句句法理论研究相对应的是否定句加工的神经机制研究,目前主要的研究焦点是否定效应及其神经机制(Herbert & Kissler,2014)。多数研究表明相较肯定句,否定句加工需要更长的时间,或会出现更高的错误率(Carpenter & Just,1975;Kaup & Zwaan,2003;Hasson & Glucksberg,2006;Kaup et al.,2007),否定还可能导致语言信息加工的高预测性(Grisoni,Miller & Pulvermüller,2017)。这说明否定效应在语言加工中具有普遍性。

      对失语症患者的研究不但发现了否定效应的存在,同时失语症患者对不同形式的否定加工过程也可能不同。使用不同的否定标记,如un-和not造成的否定效应可能有所不同(Taylor,1996)。进一步研究发现这些否定标记导致的失语症患者否定语法功能的缺失取决于功能范畴在句法树上的位置,功能节点在句法树上所处的位置越高越容易损伤,从而造成加工困难,即句法树削减导致了否定效应的产生(Friedmann,2006)。与句法树削减理论相对的是中心语干扰动词加工假设(Lee,2003;Dickey,Milman & Thompson,2008)。Rispens(2001)对语法缺失者否定范畴加工进行了跨语言的对比研究,发现产出方面肯定句无差异,英语者的否定句产出能力差于荷兰和挪威语者,而荷兰和挪威语者之间则无显著不同。研究者认为,只有否定词在否定短语中充当中心语时才会导致否定句加工困难,这就是中心语干扰动词加工假设,这一假设得到了进一步的证实(Bastiaanse et al.,2002)。对于否定加工中失语症患者的研究普遍认为,否定产出和理解是不同步的,患者产出加工困难,但理解加工能力保留(Grodzinsky,1995;Rispens,2001;Bastiaanse et al.,2002)。

      对健康被试的否定句加工研究集中于语境对否定效应的影响机制上。研究表明充足的语境能够降低否定加工的时间,缩小与肯定句加工的时间差(Lüdtke & Barbara,2006)。给被试提供目标句相关的语境信息,否定句和相应肯定句的加工时间差异消失(Glenberg & Robertson,1999)或者消解(Nieuwland & Martin,2012)。使用fMRI和ERP等脑成像技术对正常被试的研究证实了否定效应,并支持了否定加工的两步模拟假说(Carpenter et al.,1999;Tettamanti et al.,2008;Christensen,2009)。也有少数研究发现肯定句较之否定句出现了更多脑区的激活(Tettamanti et al.,2008),或者在语义上否定句不存在对句子理解的阻碍性(Nieuwland & Kuperberg,2008)。ERP研究证实在加工的时间进程上否定句滞后于肯定句,否定语义在句子加工的后期才被整合到整个句子中(Lüdtke,Friedrich & DeFilippis,2008;陈广耀,2011)。

      失语症患者和正常被试的否定效应加工似乎普遍存在于语言加工之中。研究者试图通过句法表征来解释否定效应产生的原因,并认为否定辖域和语义信息通达性是造成否定效应的动因。Kintsch和van Dijk(1978)将否定认为是一种外显的操作器,它将整个命题纳入否定的辖域,致使否定加工和表征更加复杂、困难,即否定辖域内的信息通达性降低。有研究者证实了这一假设(MacDonald & Just,1989),并进一步认为否定信息通达性会受任务判断前后时长的影响(Kaup & Zwaan,2003),是一个随时间进程变化的动态过程(Hasson & Glucksberg,2006)。信息通达性取决于是否在真实状态中存在,而不取决于是否在辖域内(Kaup,2001)。在不同时间延迟条件下否定信息通达性的相关研究发现在任务短时间延迟情况下通达性受影响显著,长时间延迟情况下影响较小(Kaup & Zwaan,2005;Hasson & Glucksberg,2006)。基于上述研究研究者提出否定信息加工出现在句子加工的后期,即句法整合阶段,对否定句前期的加工是对否定状态的语义加工(Orenes,2014),隐性否定加工的句法整合作用比显性否定更强(Xiang,Grove & Giannakidou,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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