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风杂志》看越南20世纪初汉越新词的传播

作 者:

作者简介:
何华珍,郑州大学文学院/汉字文明传承传播与教育研究中心,浙江财经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越)江惠冰,郑州大学文学院/汉字文明传承传播与教育研究中心(郑州 450001)。

原文出处:
汉字文化

内容提要:

《南风杂志》(1917-1934)是20世纪初越南创办的重要期刊,也是研究越南文字变革与近现代汉越新词的珍贵文献。文章结合法属时期越南的特殊历史背景,考察越南知识界对于汉字文化的认同和定位,揭示《南风杂志》在传承融化早期东亚新词的同时,汇集整理20世纪初期汉越新词,有力推动越南汉字词的传播与发展。


期刊代号:H1
分类名称:语言文字学
复印期号:2021 年 02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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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世纪初越南在政治、文化以及教育方面都有着许多变动,法国政权强制在殖民地传播法语、推广国语字,希望借此减少汉字在越南的影响,试图从语言文字和精神文化层面实施同化政策。当时文学创作、教育制度与报刊杂志被视为普及国语字、传播新学的主要途径,在法国政府的支持下,越南知识分子自19世纪末开始陆续创办双语、三语并用的报刊杂志以普及国语字、介绍传播西方先进科学和哲学理论等。其中,被喻为“百科全书”的《南风杂志》是当时众多杂志中“寿命”最长的影响力最大的杂志之一。该杂志创刊于1917年,由阮伯卓和范琼担任主笔,共出版210期,1934年停刊,前后延续17年。《南风杂志》前期分为国语字文本和汉字文本,1923年开始加入法字文本,其内容涉及国学、西学的方方面面。《南风杂志》创刊于1919年科举取消的新旧交替历史时期,停刊于国语字确立为正式文字之前,期间历经越南文字重要改革时期,从方块文字逐步走向了拉丁化,是推广国语字和新学的平台。传播新学的同时,杂志中也出现许多用来表达新概念的词语,这批词汇是西学东传背景下所产生的新词。值得关注的是在文字改革之际,这批词语并没有直接从西方文字中吸收,而是通过东亚汉字词表达新思想新概念,其中有许多是汉语中的日源借词。这批词以汉越词形式进入越南语系统,我们称之为“汉越新词”。《南风杂志》非常关注汉越新词问题,创刊之后连续刊登了12张词汇表,收录1千多词,用汉越音和汉字词形立目,用国语字释义,并与法语对译。随后阮伯卓于1920年连续发表三篇题为《汉字新名辞考》的文章,收录90多个专业新名词。在此,我们梳理越南学者在《南风杂志》发表的有关汉字文化研究的论述,探讨20世纪初进入越南语的汉字新词,尤其是以国语字形式呈现的汉越新词,以拓展东亚汉字词整体研究视域。

      一、《南风杂志》与中越汉字的历史认同和功能定位

      越南民族在很长的时间里都把汉字视为官方文字,汉字在越南占有主导地位,许多越南古籍都是用汉字编写,汉字传入的同时也将儒家思想传播到越南,故汉字在越南又称为“儒字”。16世纪,西方传教士将拉丁字母传入越南并逐渐形成了国语字,随后法国政权的一系列政策使国语字迅速发展,最后成为越南正式文字。至20世纪初,汉字地位逐渐衰弱,国语字迅速发展。究其原因有二:一是法国政权于1919年取消了科举制度,使得学习汉字儒学失去了“实学”性质,十年寒窗盼能谋取功名已经无法实现,阅读古籍、苦读诗书便只成为修身养性的途径;二是因为西学东渐的因素,西学东传,许多新思想、新观念传入越南,令当时部分知识分子笃定汉字是向文明迈进的绊脚石,提倡要彻底地废除汉字。雪辉转述有关学者观点:“一直沉迷于学习之乎者也,而忘了祖辈的语言……如此要彻底地废除汉字,我国文字才得以发展”。而雪辉本人则认为:“我们是因为学习汉字,才吸收了东方文化……是因为学习汉字才知道什么是仁、义、礼、智。”①有许多学者持有相同观点,如范琼②、阮必济③、阮盾复④等。他们认为必须承认汉字在历史中的独尊地位及其对于越南语言文化的影响。阮盾复认为:“儒字消失,则我国语言材料、精神语言也跟着消亡;儒字保存,则我国语言材料、精神语言尚存。”⑤儒家思想在越南影响颇深,塑造了民族素质和社会秩序,若舍弃汉字就等同于舍弃了古文化、人文道德。汉字由中国传到越南,但经过长时间的语言接触与文化交流,对于越南古代文人而言,汉字并不是外国文字。汉字自传入越南后,前阶段是主体文字,官方民间均使用汉字、历代越南皇帝命人撰写的史籍均是汉字,大量儒家文化经典均是汉文,汉字与越南古代历史、哲学、文学密不可分;而在汉喃并存时期,汉字仍占有主导地位,喃字亦以汉字为素材,不识汉字便难以掌握喃字,汉字与本国文字息息相关,汉字是保存古代文化精髓的不二选择。实学性质虽已消失,但从本质而言,汉字对越南的古代历史、哲学、文化、思想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20世纪初越南文字逐步趋向拉丁化,而国语字当时还属于一种尚未完善的文字体系,许多表述新概念的词语在国语字系统中词形未定,而弥补这一缺陷的途径主要是通过语词的新创和借用。对于创造新词或扩展原有词汇的词义以命名新事物,杨广函认为“创造新词并使其成为通用词汇,那新创的词必须能准确地表达事物,不易混淆,除了词义准确还要达到简易、文雅等要求。”⑥而新学所涉及的事物概念都是一些较为新鲜甚至前所未闻的内容,要为这些事物概念造出明白准确、浅显易懂、不易混淆的一批词语并非一朝一夕所能完成,这批新词是当代社会急需普及的词语,以开通民智,吸收科学文明知识。为此,当时知识分子普遍认为借用外语词汇是较为便捷的途径。而关于借用问题,杨广函也指出了新词借用的重要论点:“要借用与我们同属语种的,发音方式相近的;而且还是一种丰富、准确、简易的语言体系。符合以上条件的只有儒字”。丛文更是指出了在新旧交替时期国语字与汉字之间的联系:“儒字入籍国语字,用国语字写的文章大部分都有儒字,但只有儒字的音,没有儒字的形。换言之,儒字藏在国语字中,成为国语字的灵魂。如果不能突显儒字魂,那国语字也就不能成为国语。”⑦从某种程度而言,汉语与越南民族语言有较多的共同点。此外,明末清初西学传到中国,汉语中已产生了一批西学新词。再者,汉字在过去一直占有主导地位,社会中上至贵族下至普通百姓都会汉字,借用汉语词汇既便捷又可以快速普及。故此,越南学界普遍认为应该从汉语词汇中吸收新词。新学兴起时期,汉字成为了填补国语字空缺的重要桥梁,汉字字形退出了越南文字史的舞台,但其字音与字义仍存在于国语字中,正如丛文在《国文问题》中写道,汉字已化身为隐藏在国语字中的“灵魂”,是发展国语字体系的重要元素之一。

      二、《南风杂志》与早期汉越新词的传承和越化

      20世纪初越南处于多种文字并存时期,经过多番论辩,越南学界一致认为应逐渐弃用汉字字形,但汉学、汉语词汇在越南语系统中仍占有重要的席位,汉语词汇和罗马拼音的国语字之间的联系纽带,便是汉越音。汉越音是越南语中一套独特语音系统,是旧时安南地区按10世纪唐末宋初时的汉字读音,随后又按安南语的语音规律演变而成的语音系统,与原来的读音有了一定的差异。由汉越音组成的汉字词称之为汉越词,新旧交替时期出现的汉越词,我们称之为汉越新词。汉越新词主要是一些表达西方科学、文明新进理念的各领域术语,是一批西学东传背景下所产生的词汇。就词形而言,相对于收录在越南古辞书如《大南国语》《指南玉音解义》《嗣德圣制字学解义歌》中的古汉越词,新型汉越词最突出的特点便是与汉字字形渐渐脱钩,逐步趋向拉丁化。就词义而言,主要包括两类,一是“纯正汉越词”,即是字音采用汉越音,词义保留汉语词汇的意义;第二类与汉语词汇相对比,词义已进行扩展或缩减的汉越词。20世纪初的汉越新词,主要是借用和新创,其中借自汉语的词汇居多。陈日政指出,20世纪初从1900至1930年越南语系统新增的汉源借词占借词总量约86.9%,其中有近70%的新词成为不可或缺的术语名词并沿用至今。⑧越南语词汇系统通过借用途径大量融入各领域术语名词以表达西方新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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