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Artificial Intelligence,人工智能)的时代正在到来,随着大数据、云计算等技术的迅猛发展,人工智能开始走进人们的生活,出现在游戏(人机对弈)、交通与军事(如无人驾驶汽车、无人机)、医疗(智能诊断、手术机器人)等行业,其对人们生活工作的影响,已经进入实质性阶段,而不只是一种遥望。可以想象,在不久的将来,AI就会与人类共为一体。人类所希望的一种美好未来——拥有大量休闲时间并自由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终将到来。甚至,当几乎所有的工作都由AI来承担时,绝大多数人会成为“无用阶级”(以色列学者尤瓦尔·赫拉利语),一种全新的生存模式即将开始。 一、AI已经对艺术发起挑战 尤瓦尔·赫拉利提及:“常有人说,艺术是我们最终的圣殿(而且是人类独有的)。等到计算机取代了医生、司机、教师甚至地主和房东时,会不会所有人都成为艺术家?”①然而,赫拉利的看法并不乐观,他说:“并没有理由让人相信艺术创作是片能完全不受算法影响的净土。人类是哪来的信心,认为计算机谱曲永远无法超越人类?从生命科学的角度来看,艺术并不是出自什么神灵或超自然灵魂,而是有机算法发现数学模式之后的产物。若真是如此,非有机算法就没有理由不能掌握。”② 赫拉利举了一个例子:加州大学圣克鲁兹分校的音乐学教授戴维·柯普(David Cope)写了一些计算机程序,能够谱出协奏曲、合唱曲、交响乐和歌剧。他写出的第一个程序名为EMI(Experiments in Musical Intelligence),专门模仿巴赫的作曲风格。在EMI创作的巴赫风格的赞美诗中,柯普挑出几首在音乐节上演出。观众反应热烈,并不知道作曲者是EMI而非巴赫,真相揭开,人们都很生气。后来,俄勒冈大学的史蒂夫·拉尔森(Steve Larson)向柯普挑战,举行人机音乐对决。由专业钢琴家连续弹奏三首曲目,作曲者分别是巴赫、EMI以及拉尔森本人,接着让观众投票是谁谱写了哪首曲子。表演结束后进行投票,结果是,观众认为是巴赫的其实是EMI,认为是拉尔森的其实是巴赫,而他们认为是EMI的其实是拉尔森。赫拉利提到:“还是有人继续批评,说EMI的音乐虽然技术出众,但还是缺了些什么,一切太过准确,没有深度,没有灵魂。但只要人们在不知作曲者是谁的情况下听到EMI的作品,常常会大赞这些作品充满灵魂和情感的共鸣。”③ 在中央美术学院2019届硕士毕业生中,有一位叫“夏语冰”的人工智能机器人,亦被叫作“小冰”。小冰的绘画作品(人工智能作品)达到了一定的艺术水准,被破格批准化名“夏语冰”参加研究生毕业画展。同时,小冰还能写诗。工程师们曾用27个化名,在报刊和多个网络社区发布小冰的作品,居然没有人发现作者是个机器人。这些诗歌已经集结出版,取名《阳光失了玻璃窗》,诗集没有经过任何润色,连书名都是小冰自己起的。 这一切,展示出一个无情的事实:人工智能已经侵入审美领域。为什么要使用“侵入”这个词呢?因为在人类的观念中,人工智能为我们提供游戏、开车、看病、算账等服务,都是天经地义的——可以看成是工业革命的继续;唯有代替人进行文艺创作是不可接受的,只可视为“侵入”,因为审美领域是人性自由的最高标志。但是,在某种意义上,正因为人工智能的“侵入”是真正颠覆性的,带有“艺术终结”的真实含义,这反而提供了一个难得的理论契机——通过反思来重新认识审美与艺术的人类学意义,为人工智能时代的审美生活未雨绸缪,构建新型的审美文化,在科技新时代提升人的本质力量。 二、审美情感的本体性地位不易动摇 国内对人工智能侵入审美领域的关注度越来越高。2017年第10期《美术观察》刊发了孟繁玮、缑梦媛主持的“人工智能与艺术的未来”讨论;2019年6月12日,《光明日报》刊发记者韩业庭的“热点观察”,标题为《人工智能会取代人类的艺术创造力吗》;同年9月1日,《文学报》刊发杨庆祥主持的多人论坛,题为《人工智能已开始自我学习与情感互动,文学艺术界如何面对竞争》,等等。 面对人工智能的侵入,人们不得不承认形势的严峻——人类独特的审美能力似乎被人工智能当作一般的逻辑攻克下来,人工智能的作品至少可以视为水平中等的作者的创作,而不是一个初出道的“文艺青年”之涂鸦。如此发展下去,文艺家的位置何在?不过,看得出,人们对审美和艺术作为人之专利,还是抱有一定的信心。似乎,最重要的信心,就是认为艺术的情感特征难以被人工智能的技术破解,难以在技术上制造出来。如下面的看法: AI的表达是一种逻辑的表达,而不是情感的表达。AI的写作是有限性的,它的边界止于人类的认知,为什么?因为它没有创造性。AI是一种逻辑的运算,但不是情感的表达。现在没有必要担心AI会取代人类写作。④ 无论是专家学者,还是艺术家,大部分人都不认可人工智能机器人写的诗、画的画、作的曲是艺术品。艺术被认为是创作者对客观世界的认识,是其主观情感的呈现,而艺术活动更多是一种创造的过程,它充满感性色彩,人类艺术创造最大的特征就是情感化。而人工智能是理性的,它整套艺术生产逻辑基于数据,即便人工智能的文艺创作开始加入情感激发和随机化模块,但创作的内容仍然是从大量作品中提取、分解、组合而成,这种重组方式不能称为情感化的艺术创作。⑤ 这些说法实际上包含了一层深意,那就是承认艺术创作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被技术化、逻辑化、程式化。比如说,在艺术史上,存在自我规范化、逻辑化的做法,如欧洲古典主义的“三一律”,中国京剧样板戏的“三突出”,这些都是人工智能轻而易举便可以达到的。再如,先锋派的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都以无程式为程式,以无规则为规则,其实也是人工智能所容易制作出来的。如《阳光失了玻璃窗》中的诗篇,混在一堆后现代主义诗作中,不会有人怀疑其真实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