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G52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7615(2020)05-0057-09 如黑格尔所言:“只有当一个民族用自己的语言掌握了一门科学的时候,我们才能说这门科学属于这个民族了;这一点,对于哲学来说最有必要。”[1]187哲学社会科学作为人类认识与改造世界的重要工具,其发展水平反映了一个民族的理论思维水平和精神品格。中国政府历来重视哲学社会科学,2017年5月,中共中央印发的《关于加快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的意见》明确提出:按照立足中国、借鉴国外,挖掘历史、把握当代,关怀人类、面向未来的思路,充分体现继承性、民族性、原创性、时代性、系统性、专业性。 与其他哲学社会学科一样,中国的教育哲学经历了很长时间的学科前史,直到20世纪初,伴随着国外教育学的翻译引进和在中国的传播,中国的教育哲学亦开始发端,关于教育与哲学关系以及对国外教育哲学的介绍等论述偶尔见诸报端,“自从杜威(J.Dewey)来华以后,教育哲学的论述,不时出没于教育的书报上。”[2]“教育哲学”一词为众多中国学者认知,西方教育哲学在中国得到广泛传播,众多中国学者在移植西方学说的基础上阐发大意,同时结合中国当时的社会与教育状况,对什么是教育哲学,怎样建设教育哲学,建设怎样的教育哲学等这一新兴学科的基本理论问题展开了热烈探讨,形成了我国教育哲学学科发展史上蔚为壮观的繁荣时期。这些学术研究不仅为中国当今教育哲学的发展奠定了重要基石,而且透视这些教育哲学研究,可以为今天教育哲学的学科发展提供镜鉴。 孟宪承是我国近代著名教育家,会通中西、融贯古今,一生从事著译、教学、编辑、办学等多方面的学术活动,文史哲皆有深厚造诣,通晓英、法、俄等外国语,教育领域涉猎甚广,是中国教育学科唯一同时拥有“部聘教授”“一级教授”“共和国老一辈教育理论家”等殊荣的学者,他所建立的教育哲学思想及其开展的学术活动,对中国后世的教育哲学研究范式与学科体系建立影响深远。然而,在目前中国教育哲学研究中,鲜有对孟宪承教育哲学思想进行专门的深入研究,这与孟宪承在中国教育哲学发展史上的学术贡献极不相称。在此,我们遵循他的学术生涯轨迹,以学科形态形成的视角,管窥孟宪承教育哲学的主要思想及其深远影响,以求教于方家。 “形态”是一个广泛的概念,意指形状、神态或事物在一定条件下的表现形式,“学科形态”指分门别类的、系统的知识体系(即学科)在历史发生、发展过程中表现在外的形式,表现为知识形态、活动形态和组织形态等。不同学术主体因自身的专业背景、地域特色和观念倾向不同,对学科知识的划界标准、划界方法、目的考虑与利益倾向等不同,这种要确立自身权威与疆域的边界纷争是任何一门新兴学科必然经历的过程。“边界不仅仅意味着区隔与差异,它亦是内部与外部世界互动的界面,事关知识生产、学科认同、学科规训等所需要的一系列资源,包括认知权威、大学教席、物质资源以及同外界社会的联系途径。”[3]因此,明确自己学科的边界,可以保证自己学科作为一种文化资本意义上合理化与专业化的地位,并进而拥有一定的社会资源、认知权威与利益。 一、知识形态:教育哲学的知识体系建构 按照何种分类标准、何种知识纳入何种学科之中,以及该学科知识与同类知识之间的秩序与联系组织是怎样的,即为学科知识形态。作为一门独立学科的教育哲学,从一开始产生就带有浓厚的“舶来”色彩,中国古代丰富的教育思想虽然拥有深刻的哲学意蕴,但是,教育的哲学思想不等同于教育哲学的学科思想。与自然科学不同的是,教育学或哲学都不是建立在确定的意义上,它们关注的不是工具与目的,而是精神与意义的世界。同时,西方教育哲学在中国传播与发展的时期,如何将西方教育哲学话语范式转换为中国本土话语范式,以中国本土化范式概念解释西方概念,这是当时学术主体们所面临的时代责任与重要任务。身处教育哲学产生发展激荡时期的孟宪承,率先对教育哲学的性质、研究对象、研究内容、研究方法、功能等根本问题进行了深入系统的研究。 1.教育哲学既姓“哲”又姓“教”,有它自身的体系 教育哲学是一门什么性质的学科?这一问题集中反映为教育哲学区别于其他学科的特有属性是什么,对此问题的认识规定影响着教育哲学作为一门科学的定位,也影响着教育哲学研究对象的确定。对此,孟宪承有着非常明确的论述,他认为“教育哲学是教育学的一个部门,或者说是教育的研究上一个综合的阶段”[4],具有厘清和汇总若干凌乱模糊教育知识的作用,“当然教育哲学同时是哲学的一个部门……更深一层说教育学也就是哲学”[4],即教育与哲学是一体的。不过,这种“一体”并非是将教育与哲学杂糅起来,“如果我们从哲学里零碎地摄取一些材料,又从教育学里零碎地搜罗几个问题配搭凑合起来,便算是教育哲学,那就不但有玷污哲学的美名,也大失研究教育哲学的用意。在学术上自成一部门的东西,必定自有它的整全的体系。”[4] 显然,在认可教育哲学是一门应用哲学的基础上,孟宪承明确指出了教育哲学的学科性质,即教育哲学既姓“哲”又姓“教”,教育哲学是一门交叉学科,有它自身的体系。他的这一观点拨开了当时人们对教育哲学学科性质认识的迷雾,对我们今天的教育哲学学科研究仍具有重要的启迪意义。 2.“教育哲学便是对于教育的批判的综合的理论”[4] 研究对象规定着学科体系并决定着学科的性质特点,是学科安身立命存在的“家园”,是学科立身于众多学科之林和实现自身学科学术使命和学术权威的根本。作为中国当时一门新的独立学科,教育哲学应该研究什么呢?要回答这个问题,无外乎是确认教育与哲学、教育科学与教育哲学之间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