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业在中国有着悠久的历史，但近代中国的金融业则是鸦片战争之后随着西方势力的进入，由西方金融机构与中国传统金融机构混合的产物。上海是近代中国首先对外开放、与西方产生直接交往的城市之一，金融业特别是银行业的繁荣，是奠定近代上海经济中心地位的关键要素，也是上海作为近代中国乃至东亚经济中心的基本特征之一。 近代上海金融业主要由银行、钱庄、证券、保险、信托等部分构成，对近代上海金融业的学术研究相关成果十分丰富。将近代上海金融业作为一个整体进行研究的成果出现较早，民国时期徐寄庼对20世纪二三十年代上海金融业的各个方面做了较为全面的概括，①上海银行周报社所编《上海金融市场论》则对上海金融业的组织和沿革有详细论述。②当代对近代上海金融业整体情况的研究不少，但更多地集中于金融业内各个细分行业的研究，特别是对银行业③的研究是金融研究的最重要的组成部分。早在20世纪80年代，汪敬虞就已展开对在上海成立的中国通商银行背景和历史的考察，④江绍贞则对作为上海银行创始人的陈光甫在该行创办和管理中所发挥的作用进行分析；⑤20世纪90年代后期，何益忠对上海的钱庄和华资银行从传统到现代的制度变迁进行了梳理。⑥前述论著中偏重于银行相关管理和制度变迁研究的分析方法与研究范式，对此后的研究产生了不可忽视的影响。自2000年以来，关于近代上海银行业的研究成果大量出现，这些研究往往对某一家银行、相关机构或某一制度侧面进行分析，⑦进一步推动了上海银行业研究的深入发展；而对上海银行的研究，比较有代表性的还包括复旦大学吴景平带领的研究团队对银行内部治理和外部管理制度以及银行与政府或其他产业关系的研究，这对近代上海金融史和城市史研究有十分重要的借鉴意义。此外，樊如森和伍伶飞对上海银行业的数量增长和空间变迁进行了分阶段讨论。⑧由此可见，在银行内部治理和外部管理制度等方面已有丰富且深入的研究成果，而在银行业的空间分布特别是在银行选址策略问题上，尚存一定的讨论空间。 以1847年英国丽如银行的进入为起点，上海在此后数十年间构建起了较为完善的近代金融业体系。这些银行在近代上海城市发展中扮演着重要角色，而各个银行的区位选择则关系到银行经营的成败。本文将以上海银行业发展最快的20世纪20～40年代为限，从宏观和微观两个层面对上海的银行选址策略进行分析，讨论城市发展中的哪些因素对银行的区位决策起到了关键作用，由此从上海的个案研究中获得对银行业与城市互动关系特点更为清晰的认识。 一 影响银行区位决策的宏观因素 从19世纪中期开始，近代上海的银行业经历了一个从萌芽到快速发展的时期，到1921年，上海已经成了一个拥有79家银行机构(包括总行在上海的银行，也包括设分行、办事处于上海的银行)，同时，有14家总行或分行正在筹备中。⑨上海的银行业在20世纪20年代发展尤为迅速，究其深远的原因有三条：“(一)上海一隅，为全国商务之云集地，中外商人，罔不视为流通金融之要点；(二)各列强以中国为商战之场者，久恃上海所设立之银行，为其根据物；(三)自辛亥革命以还，上海富家翁，日增一日，非银行不足以储蓄。”⑩从随后上海银行业的发展可以发现，这一阶段的成长是近代上海银行业发展的一个重要阶段，但其发展还远远没有达到顶峰。在此后的20多年里，上海银行业的发展经历了一个发展更为明显、银行数量迅速增长的膨胀期。 许多银行的选址基于其所具有的资本、产业背景，以及目标城市所具有的经济发展和产业格局特点而做出决定。上海是近代中国的经济中心，具备若干贸易和产业优势，选址上海的银行往往是根据上海的这些优势做出的决定。从资本背景来看，尽管上海的银行拥有来自全国乃至全世界的资本，但江浙资本仍是其最重要的构成部分。正是基于这样的背景和特点，在相关银行选址上海的决策过程中，常常会表现出其对特定国家、特定行业或特定群体的关注，以下分别就这三种情况对银行特别是总行设立和选址进行分析。 1.中外贸易关系调整产生的需求变化 外国银行或中外合办银行往往是认识到上海在中国经济中的关键地位，故选择将总行设于上海或设立分行时优先选择上海，以更好地发展该国对华贸易。如挪威首都的一个银行联合会拟在上海办一家银行，业务重点是“专注意有增进中国及司更狄那维半岛国(瑞典瑙威丹麦)之关系”；(11)上海远东银行则对中俄之间的茶叶贸易影响巨大，故“自南方与苏俄绝交后，上海远东银行即停止营业，双方贸易，顿生极大之影响”。(12)面对五卅惨案之中和之后所表现出的中国受制于外国的情形，一些人士试图谋求自立，故筹集资本在上海附近“创设淞沪商埠建业银行，专以流通金融、辅佐国内殷商及各市政机关、建设淞沪商埠事业为主旨”；(13)上海闸北商业银行是缘于“闸北地方辽阔，商业繁盛，惟缺少一金融机关”，(14)故设立该行以谋求商业发展。另有一些总行设于其他城市的银行则将上海作为设立分行的首选，如中意银行在北京设立总行之后，意识到“惟上海为通商首埠，亟宜设立分行”，(15)因此派意大利负责人到上海推进筹备事宜。金融流通与贸易发展关系密切，中外贸易的盛或衰、顺畅或阻滞都对银行业在上海这类贸易中心的布局与发展有着重要影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