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美人类学:构建当代美学与艺术批评新体系

作 者:

作者简介:
王杰(1957- ),江苏无锡人,浙江大学教授,《马克思主义美学研究》主编,主要研究方向为马克思主义美学、审美人类学和艺术批评;孟凡君(1982- ),(通讯作者),吉林白山人,浙江大学博士后,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为马克思主义美学、审美人类学和认知神经美学(浙江杭州310027)。

原文出处:
社会科学家

内容提要:

近二、三十年,无论在西方还是中国,人类学与文化研究、美学原理、艺术批评的结合都日益紧密,正逐渐形成一股强大的包含着本体论和方法论的历史发展潮流。①除了格罗塞、弗莱、斯特劳斯,蔡元培、费孝通、林惠祥等学者在经典人类学著作中对于审美问题的思考外,当代运用人类学的理念和方法研究美学基本问题、开展当代艺术批评的研究者们,也正在取得诸多成就,这些成就构成了建立一个学科所需的基本支撑。②我们有幸成为这股潮流的继承者、发动者、参与者和收获者。当前,对于这股美学历史潮流进行系统的总结、反思,适逢其时,因为这将有助于解答时代为美学提出的难题,有助于开启美学与艺术批评通往未来的路径。我们围绕着审美人类学的核心问题、基本方法、在艺术批评中的运用进行概括归纳和延展论述,完善其理论建构和方法论体系,强调其实用性与操作性。借助自我审视与他者批评,我们在进行回应的同时,也更加坚定地确信以马克思主义美学为思想根源的审美人类学具有强大的历史生命力、温暖的现实关切力和面向未来的实践创造力。


期刊代号:B7
分类名称:美学
复印期号:2020 年 06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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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B83-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3240(2020)05-0021-09

       一、提出审美人类学的现实语境

       在文化经济时代,消费化[1]、网络化[2]、全球化[3]、娱乐化[4]已经逐渐成为当今社会的重要问题域。它们给时代发展带来了崭新内容,同时也如一把双刃剑为现实生活和学术研究带来了新的挑战。这四重变奏式时代主题介入现实生活环境,也影响着学术发展的动态,挑战着每个学科的发展定力与应对能力。美学也处于其中,面临着当今时代提供的机遇,也面临着它们带来的危机。

       消费化将美物与艺术以商品的面貌置入千家万户的日常生活中,泛文化物象成为美学研究的基本对象,美学的对象不再局限在对精英艺术的研究和小型社会文化的研究,而是扩大到广阔生活的各个领域;网络化的知识传播方式与审美情感传递方式,将美学从传统的哲学性人文学科,转向跨学科方法为主体的包含着人文学科和社会科学,甚至包含自然科学的复杂性学科;全球化与逆全球化相互博弈的过程中,具有当下性的人民大众的审美经验仍然是审美认知情感生成的动力源,地方性审美经验与审美情感融合体相互碰撞,体现了主导地球村民审美情感发展的诸多规律性倾向;娱乐化的日常审美生活给劳动者们套上了新的枷锁,地球村民们不仅逐渐失去了打破枷锁的能力,而且沉溺其中,重申“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与平等发展对于当代世界与中国美学研究而言,刻不容缓,与此相对应,悲剧人文主义的研究应该引起中国美学和艺术批评领域的高度重视。

       审美人类学的理念和方法有助于美学应对新时代的四重难题带来的挑战。具体说来,审美人类学以哲学人类学的观念和文化人类学的方法为学理依据,以地方性审美经验为研究对象,在具体的历史和文化语境中,通过研究具体的审美制度(机制),在地方性审美经验中找到从现实通向未来的途径和机制。

       二、分析审美人类学的关键概念

       现代意义上的人类学诞生已经有150多年的历史。与古典人类学相比,现代意义上的人类学的诞生有着本质性的理念异趣和标志性的方法论差异。下面我们结合现代与古典人类学的理念异趣和方法论差异,介绍审美人类学在构建美学与艺术批评新体系要面对的核心问题。这些核心问题是现代人类学与古典人类学体现在美学领域的区别特征。现代人类学的特色标志性方法更加追求客观的科学化理念和田野实证操作。在田野调查和语境分析中,确认人类精神的物质基础及其社会历史风俗传统,即较为深入地描摹地方性审美经验和审美制度。

       然而,在精神理念上,审美人类学同时又在某种意义上复归了古典人类学的价值导向和行动方式,即古典人类学的人文主义理想。在时间和空间域限里,审美人类学是同时指向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对于过去的总结和纪念,对于乌托邦理想的崇敬与追求,诉诸当下的行动方式,既是传承亦是革新。总体来说,审美人类学以实证材料为基础,价值导向则是以“人”为中心的人文主义立场。

       在讨论审美人类学的有关问题之前,有必要对审美人类学的核心问题和关键概念作出界定和说明。

       1.田野:地方性经验与中心文化交流的场域

       田野调查是现代人类学的标志性方法论。然而,人类学家们迄今还没有在本体论意义上给出“田野”本身的内涵。“田野是什么?”是人类学和审美人类学的第一个问题。对于人类学及审美人类学之所以成立的第一问题的前提性批判,不仅必要而且无法回避。现代人类学一般倾向于把“田野”作为不言自明的自然而然的存在空间,即“离我远去”的进行田野调查的地点。从日常经验角度看,这固然没有什么原则性错误。然而,从建立和完善学科体系角度看,如果“田野”未经过本体化的建构和辩证化的解析,未在最广泛意义上对它进行共相的归纳总结,未在最特殊的意义上对它进行殊相的属性分析,则人类学或审美人类学永远无法获得学科化体系建设的第一块稳定的基石,显然这是无法接受的事情。

       基于以往田野调查的空间场域,我们可以给“田野”做出封闭性和开放性两种定义。封闭性定义:西方人类学家借助“地理大发现”,蜂拥到了大洋洲、美洲、非洲,在这里看到了让自己惊诧的人类生活方式,他们认为这些区域都是人类学工作的田野;我国的人类学家,从政治经济中心城市跋涉到东北、西南、西北以及相对偏远的农村等地域,在这里发现了少数民族偏远地区的原始生活方式以及古典生活方式的遗存,少数民族边疆地区和偏远农村就是田野。从传统的人类学范畴来看,“田野”是与西方工业文明相对应的散布于各个大洲的原始土著生活空间,是与我国现代化进程发展相对应的少数民族边疆和偏远村落的古典生活空间。开放性定义:从当前和未来人类学发展趋势来看,“田野”概念不是封闭的。除了上面提到的含义之外,相对于文明的中心地带,边缘区域、边缘空间、边缘群体的生活场域都可以看作是广阔的“田野”。比如,城市中的特殊群体空间也属于人类学工作的田野。《我不是药神》中白血病患者的城市生活空间就构成某种意义上的“田野”。再如,原来的中心地带随着社会发展变迁,滑向边缘的状况,也造成了“田野”在空间上的流动性与变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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