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之交,国内美学界掀起对传统美学重新审视并构建新体系的热潮。〔1〕然细观这些观点则不难发现, 他们大多与存在主义及现象学和解释学美学,尤其与海德格尔哲学和美学存在着难以割舍的联系。这就促使本文主题的诞生:考察一下海德格尔在传统哲学美学中的转向作用及对当代美学的启发。 一、海德格尔与传统哲学的转向 这里所谓传统哲学,指由柏拉图开其端,笛卡儿正式确立,黑格尔发展到极端的西方哲学传统。它的基本特征是:把追问普遍最高的本质作为目的,把人作为认识的主体,世界作为认识的对象,要求主体认识和把握客体的本质,因而其思想方法是主客二分或主体性原则。 这一普遍最高的本质在柏拉图那里是“理念”,理念是人要认识的抽象本质,人则被抽象成思维者,他又把理念世界和感性世界对立起来,在一定意义下分离了思维与存在、主体与客体,从而开创了以理性方式认识人的传统。 笛卡儿确立了“我思故我在”的第一哲学原理,由“我思”来确认人,并由此推论出世界的存在,使主体与客体明确区分并确立起来,人与世界的关系变成了征服、认识与被征服、被认识的关系。人成了一切事物的中心,同时一切存在者都是在主体的作用下经对象化才被把握认识,主体性原则也正式确立起来。 康德的理论理性和实践理性则分别是客体性原则和主体性原则分离的必然结果,以主体性原则建立对象性、客体化的世界,是康德哲学变革的中心。 黑格尔从积极方面发展康德理性概念——理念的学说,把辩证法置于哲学思维的中心,创立了以思辨理性为核心的世界观体系。但这种超乎主体与客体,实践理性与理论理性之上的“综合”(绝对、绝对理念);本身仍是一种理论理性。黑格尔的哲学表面上客体性原则占主导地位,实际上仍以主体性原则为核心。理念为事物之全体或总体、总和,仍是“事实”。因此,黑格尔的绝对哲学把一个生动活泼的、在他看来是“辩证”的过程纳入了最形式化、最僵硬的逻辑系统,旧形而上学的虚幻性和内部的不可调和的矛盾,在黑格尔哲学中暴露无遗。 总之,传统哲学不是从主体中引出客体,就是从客体中引出主体。海德格尔看出了先前哲学的这一局限,认为传统哲学所追问的这个普遍最高的本质只不过是作为全体存在者的存在,或说“存在性”,而恰恰遗忘了“存在”本身,即使存在者作为存在者的那种东西,存在是使一切存在者得以可能的基础和先决条件。因此,只有先弄清存在者的存在的意义,才能懂得存在者的意义。而要做到这一点,就须重新寻找理论的突破点,这也就是“此在”,即要揭示存在的意义须通过揭示人自己的存在来达到。因为,只有人这种特殊的存在者才能成为存在问题的提出者和追问者,只有人才能揭示存在的意义。这样,“此在”就成了海德格尔突破传统哲学、建立其存在体系的逻辑起点,而揭示此在的基本存在状态的过程,也就是对传统哲学主客之分思维方式的转向过程。 “此在”的存在状态又如何? 1.“此在在世界中”,即此在与世界浑然一体。此在在世并不是一种孤立的、单独的存在,它总是处于世界中。此在和其世界是不可分割的,此在并不是首先孤立存在,然后才与世界接触,而是与世界同时出现,同时在此。“在世”是此在的最根本的存在状态,是此在的先验规定性。这样,海德格尔就拒斥了主客之分传统。在海德格尔看来,主客之分图式的实质错误恰恰是首先人为地设定一个孤立的主体,然后去论证、认识与之相对立的作为客体的所谓客观世界,在海氏看来,这完全是对实际存在状态的虚构,在哲学史上也是自柏拉图才开始的,在前苏格拉底阶段并无此区分,海德格尔就是要承续前苏格拉底哲学之宗。 2.“此在是烦”。此在在世烦的原因是由于此在是时间性的存在,时间无非由过去、现在、未来三个维度构成,而这三个维度上,此在的本质就是烦。就过去言,人是沉沦,即丧失其本质性,陷入“焦虑”状态,人不得不依赖于历史存在,沉沦于由过去的全部历史所构成的世界之中;就未来言,人则处于“被抛状态”,因人在世总要与他物和他人打交道,与他物打交道构成繁忙,与他人打交道构成烦神,因此,此在的现在就意味着繁忙加烦神;就未来言,人则总是可能性的正在展开,而未来最确定的可能性是一种极其严酷的可能性——死亡,所以,就未来言,烦由必死而生,人为会死,必有一死而烦。 3.“畏启示无”,将人引回本真。此在因与他人共在而丧失本真,陷于沉沦,即失去了独立性和个体性。要使人恢复本真,免于沉沦,就必须使此在领悟到自己的独立性和个体性。而对于此在来说,死亡是最本己的,也是唯一别人无法替代的,因而也最能说明此在的独立性、个体性。“畏”就将此在带到虚无面前,使此在领会到死,也就是领会个人存在的可能性和个体性,从而通由个体化使此在回到本真。 综合以上,海氏一方面彻底摒弃了传统哲学的主体概念,因为所谓本真亦即从共在回到个体性,此在并不是主观意识之类的精神性存在;畏启示的“无”则是无主客之分的境界。另方面,海氏在这里也抛弃了传统哲学的理性思维方式的烦、畏、沉沦、意识等概念,从而避免了把人与世界对立起来的二元论倾向。这样,通过对此在的追问,对此在在世方式的分析,海氏表达了一种新的哲学观和一种新的哲学追求,这种新的哲学打破了传统哲学长期以来的主体性为前提的主客之分图式,使哲学的基本问题转移到对存在意义的追问。 二、海德格尔与传统美学的转向 美学长期隶属哲学,而近代美学主要是一种认识论美学。它一方面处在二元分裂的格局中,充当着类似知识论或认识论的角色,从主体与客体的镜像关系上来说明美与美感,或者以感性与理性分离为前提,把审美看作在感性与理性不同环节之间的反复循环;另方面,它又以形而上学的方式对待诸如“美的本质”、“审美”关系之类问题,撇开了美的现象去探索美的“本质”,去寻问美的事物之所以为美的根据,并把美的规定性当作实体看待,因而传统美学不可避免地把美抽象为理念或观念,又要让它在感性中显现,结果往往顾此失彼,最终就不能不通过一系列对立概念的组合对美进行说明,却恰恰又失落了美的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