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德和福珂的主体美学思想比较*

作 者:
李瑞 

作者简介:
李瑞 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100875,北京;男,博士生

原文出处:
北京师范大学学报:社科版

内容提要:

自康德以来,主体性问题已经成为人文学科不可回避的问题。康德肯定主体的存在,推动了艺术美学的发展;然而,当代理论却在极力否定和摧毁主体的存在,福珂就是这样一位思想家。文中就主体性问题,从知识理性、道德实践、美学意义三个视点对康德、福珂的思想进行比较研究,从而打破认为以康德为代表的古典美学与以福珂为代表的后现代理论相对立的普遍看法,揭示出两者发展联系的隐秘所在。


期刊代号:B7
分类名称:美学
复印期号:1998 年 04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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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德的理论历来被学者们当作建立主体观的学说,开创了主体论的先河。或许就康德本人的思想而言,也力求完整地论述主体的存在性和可知性。但是,我们知道,如果人类真正有拥有主体性的时候,我们就不会将“合目的的目的”交给上帝,使我们的一切行踪具有了先验色彩,我们之所以要创造出一个上帝和诸多的神来,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们无法把握自己。在康德理论中存在着种种矛盾:知识的先验时空和人的综合能力;实践理性的先验合法性和人的制造法则、道德的能力;美是主观的、无功利的、无目的的,却又是先验的合于道德法则的、合目的的。正是这种种二难情形构成了康德的理论,在解决这些矛盾时,康德最终将终审权交给了先验的存在。其实,这本身就是在终极意义上否定了主体。在这一点上,康德与当代思想家福珂如出一辙,不过,福珂从一开始就以其后现代解构的姿态对知识、真理、道德、文学进行考古学的研究,系统地论证主体的无能。从其考古学、系谱学的论证方法来看,似有结构主义的方法特征,但其最终目的却在于解构,解构的不是别的,正是主体。福珂的研究领域极为宽泛,对于知识、道德、美学等领域和康德一样有着深入的研究。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康德和福珂的思想并不完全一致,然而,在其终极效果上,他们却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探究主体的命运,揭示主体性的隐秘。这是古典美学思想和后现代美学思想共同的发展轨迹。这也就是说,后现代主义思想并非是古典美学思想的断裂存在,而是以主体性问题为要核的深入阐释,这种“深入”的原因也许正是后现代的资本、技术、信息、社会的时代特征赋予它的。

      一、知识论中的主体性问题:康德的知识的先验判断理论与福珂的知识的权力泛生理论

      康德认为知识由两部分构成:知识内容来源于感觉经验,知识的形式来源于先验的认知能力。“一切先验的知识与其说是关于对象的知识,不如说是关于这些对象的认识方式的知识,而且这些认识方式不仅限于是先天可能的。这样一种概念的体系,就可以叫先验哲学。”〔1 〕如此而言,知识由两部分组成:(1 )先天判断:分析判断(具有普遍性)(2)综合判断:后天的综合判断(不具有普遍性)。 康德虽然确认上帝在人的知识获得方面具有绝对统治地位,但是,同时又以先天综合判断引出了人的主体性问题,从而为后代学者研究主体性问题开了先河。康德认为先验形式应由纯粹的直观形式组构:时间、空间。正是它们决定了知识存在网络。

      但是,在福珂看来,知识并不是什么先天判断带来的东西,而是人类自身借助于权力引发出来的一系列知识话语,例如:疯癫、法律、道德、 性……, 全是为了其自身的权力实施而构造的“话语模式”(Discursive Formations)〔2〕。根本无所谓永久性的真理,真理只是暂时的。这就是说,康德倾向于永恒的绝对真理观,福珂坚持非连续性的相对真理观。对于人类是否有一种先天综合能力,借助这种先天的智能能否产生新的东西,福珂只承认康德的这种知识由于受到外界的影响不断变动的观点,至于综合出来的东西是否是新的,福珂表示怀疑。他认为知识只是一种文本的重叠,这样无限下去就像剥洋葱一样,得到的不是上帝赋予我们的先天判断,而是一个空虚的内核。因此,福珂基本上否定了人的主体性,人的主体性在他看来只表现为虚妄地奔波。

      为了进一步论述知识组成,康德归纳出4类基本范畴:质量、 性质、关系、样态。12种判断:全体性、多数性、单一性;实在性、虚无性、限制性;实体与偶然、因果性、相互性;可能性、现实性、必然性。在这4类范畴中,康德认为关系更为重要, 但是这种关系概念中主要体现因果联系,而且这种关系范畴是先验地存在的。

      同样,福珂理论中更多地将话语、知识、权力有意无意地承认为一种关系,但在福珂的眼中,关系体现为现实客观存在物的相互作用,如物对物、物对人、人对人、人对物,正是这些各种各样的间性关系,构成了人的存在,也正是关系的不断变化,人的现有存在不断被瓦解。关系不是先验的形式因素,也并非经验性的获得,它只表现为人、物存在的一种张力形态。知识的获得只不过是关系的陈述而已。从而也就打破了康德知识论中的统一性、固有性的时空观。

      另外,康德以为范畴之所以可以构成知识,是因为人先验地有一种“统觉”心理机能,即先验地有一种“综合”、“分析”能力,范畴先验地存在于人,人获得知识,既可以通过直觉,也可以通过“综合”、“分析”而获得,但是后者看起来更为重要,只有经过“统觉”的知识才具有普遍性。也就是“人为自然立法”。

      但福珂认为,根本不存在这么一种先验的范畴,他认为人类思想的发展体现为“话语模式”,在知识领域又表现为“知识型”(Epistome,又译作“知识场”等)的发展。这些“话语模式”和“知识型”并非先验地存在。文艺复兴时期是相似型的话语模式,主要表现为人与自然的相似关系,也是一个命名的时期。这一时期,人给外物命名,但名字只是外在存在物的一个标志,语言要么是物的象形,要么是物的象声,所以这一时期是自然为人立法;到了古典时期呈现出以同一和差异为特征的话语模式,从文艺复兴解释为主的话语模式中脱离出来,步入到辨识事物的秩序和类型,随之,引入人类社会,形成人类的秩序和分类。19世纪,生物学、经济学、语言学逐步成熟,由它们支撑了人的全部内涵,从而,人的意义才最终确立起来。但是,由于从古典时期开始,知识的发展决定于语言,确切地说知识是由话语派生出来的,所以19世纪的话语模式就表现为话语和符号的表征功能。生物、经济的发展同语言一样均不是人的创造,而是受周围环境决定了的,受其他存在决定了的,充溢着不确定性、差异性,是非连续性的发展,同样是话语模式的表现形式。由它们所组成的人的主体意义也就不存在,即人是由符号化的话语决定了的。由此,福珂的理论,尤其是论著《词与物》(又名《事物的秩序:人类学考古》)得出的结论就不是康德的“人为自然立法”,也不是上帝为“人和自然立法”,而是在人类实践中,历史在立法,历史立法的工具不是别的,正是符号、话语。人类在寻找人与自然相似性中使用了符号,符号也就从此获得了生命,开始构造知识,构造人类历史。人只不过是符号的构造对象,我们言说的不是历史,而是符号和话语、已经被言说过无数次的话语,并不存在着一个先验的上帝,也不存在一个主体的人,人永远受制于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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