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义”的审美“综合”

——论体验美学的审美感方式和特点

作 者:

作者简介:
蒋济永,男,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博士研究生;北京市,100875

原文出处:
社会科学家

内容提要:

体验美学的审美感知方式——诗意综合方式值得深入探讨。其一是同化。在同一语言层面上,诗意的综合不同于非文学的综合。其二是深度综合。如隐喻义、象征义等在诗意综合下,变成一种深度体验情绪参与到审美体验的建构中。


期刊代号:B7
分类名称:美学
复印期号:1998 年 01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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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体验美学的特点是重视对艺术形象的直觉和整体把握,反对对艺术作品分析、解剖;将艺术视为一个充满灵动、鲜活的生命体,而不是视为一个由诸多要素、部件构成的机械物。然而诚如任何认识论美学并不完全排除艺术形象直观、不可言传的情感性,甚至非理性一样,体验美学也不完全排斥理智的渗入。这一方面缘于审美体验必须面对文学文本本身存在的抽象语词、语句之故;另一方面也缘于被理智理解、分析出来的“意义”要“综合”到审美体验中的必然。问题是,抽象的语词、语句和意义的概念、单元怎样被“综合”到审美体验中?目前学术界尚未见从文学语言的角度进行具体而深入探讨的文章。本文不揣浅陋,围绕以上问题提出了两种诗意综合方式。

      这两种诗意综合的方式,一是同化。在同一语言层面上,诗意的综合不同于非文学的综合。在非文学性的谈话、演讲、论说中,其中文学性的叙述、描写、比喻等以其指事义参与整个指事语境建构,指向某一中心论题。而文字性作品由于其非指事性、虚拟性的语言特征,文本中的抽象的概念、理智化语句(如议论)最终为诗意语境同化为事象呈现的审美经验建构。二是深度综合。在隐喻、象征等修辞性作品中,一些语词、句段,甚至整个作品可分为表层义与深层义,其中深层义如隐喻义、象征义等在诗意综合下,变成一种深度体验情绪(如悲剧意义变成悲剧意识)参与到审美体验的建构中。其建构程序:喻义→事物本体→喻体。

      一

      一般而言,日常交际、论文演说的言语(文本),往往呈现为德里达所批判的“意义向心”(Phonocentricity),把讲话看成一种能表达讲话者“心里有的”某种意义或意图。这种语言表达不论在言说的行为方式中,还是在书写中,意向的单一性、条理性和意义的明晰性构成了它们的一般特征。如“刮风了”,在交际语境上,该陈述是指事性的,它预告一个天气“刮风”的事实。再如恩格斯《在马克思墓前的讲话》一文:

      “3月14日下午两点三刻,当代最伟大的思想家停止思想了。让他一个人留在房里还不到两分钟,等我再进去的时候,便发现他在安乐椅上安静地睡着了——但已经是永远地睡着了。

      这个人的逝世,对欧美战斗着的无产阶级,对于历史科学,都是不可估量的损失。这位巨人逝世以后所形成的空白,不久就会使人感觉到。”

      第一段是记叙(告诉马克思之死时间、事件)和抒情(“安静地睡着”、“永远地睡着了”)的有机结合,呈现出文学意味。但第二段起句“这个人的逝世,对于……”,将话语转换为议论性的判断语境。“停止思想”、“安静地睡着”为喻体,隐喻义指“死”;第二段以“逝世”言明,起承转合,最终使第一段文学性的叙述以其指事义起作用。即以“马克思在3月14日下午两点三刻逝世了”的指事义参与全文“悼念马克思这位伟大的巨人和怀着崇敬心情评价这位巨人的贡献”的中心议题的论说。

      以上两例说明,(1)句子的意义受上下文指事语境的同化影响,而使其指事义增强;(2)在有抒情、描写、比喻、象征等文学性语句的指事文体、语境中,文学性的语句受指事语境同化后,最终以其指事义参与指事、论说。其规则图示如下:

      

      说明:为喻体,以描写、抒情、比喻、象征等文学性语面出现,如“睡着了”这一事象;d为喻体(文学性语面)的深层义、喻义,如“睡着了”指“死”这一事义;M为指事语境,如赞颂和悼念马克思的伟大;/表示同化,→表示转换,可用d[1]表示。从(1)到(2)的转换,表示在指事语境的议论、演说等文章中,尽管其论述中运用了文学性的形象语言,但最终会由(1)型态的文学性感受转换为(2)型态的指事性阅读。如上例,恩格斯描述马克思“睡着了”最终以“逝世”指事义参与整个“悼念马克思”的指事语境中。因此,指事性的交际谈话、论文演说,其谈话、议论,既可采用陈述、说明来传达指事义,又可夹以比喻、拟人、寓言等。其间尽管有比喻、拟人、故事、寓言等文学性形象描绘和表达,但其除了使主题更加生动、突出、明了外,它会间接地以其深层义、喻义表示一个相当于陈述的事理。

      与此比较,文学作品则不同。虽然它也具有“意义中心”的意味。如一首小诗或表示对爱人的思恋,或表示对过去忧伤日子的怀念;一篇小说或通过一桩仇杀表现善恶斗争,或描述一场生死之恋表现人性的纯洁、永恒。但不管怎样,一种观念、一种情绪、一种道德正义感等等,一经进入文学的表现,它的指事性被 “悬空”了,变成一种虚拟的事实。如“那是一九一八年的事了”,时间并不是编年史记载的事实,而是一种“虚构”。也就是说,这个时间指称并不是事实上的限指,而是“不在场”的虚拟发生。文学作品提供的场面,场景也是这样,鲁迅小说《孔乙己》的“咸亨酒店”,并非事实上的限指。正因为如此,艺术符号的指事性被“悬空”,文本中的时空就成了“摹仿性”的情景。如初唐杜审言《和晋陵陆丞相早春游望》:“独有宦游人,偏惊物候新。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淑气催黄鸟,晴光转绿萍。忽闻歌古调,归思欲沾襟。”起句“独有宦游人,偏惊物候新”,既引发下文,又统摄全篇。“独有”与“偏惊”点明了身游异乡的人的特有感受:下面云霞、梅、柳、黄鸟、绿萍等,都是“物候新”的脚注。景物的“新”与“古调”的“古”对比,则由“惊”转而为“悲”,显示了“独”,想到了“归”。诗虽有一个表现作者“我当时”的感春思归的中心意向,但于阅读体验,从句首“宦游人”到到句末“泪沾襟“事象均超越了作者“我当时”的时空事象,云霞、梅柳、古调等由作者经验的事象变成了供观赏的读者事象。经验中的实指性变成了想象中的意味性。因此,虽然全篇陈述了“我当时”的“感春思归”这一事实,但在具体语符指呈功能中(即审美意象形成过程中),中心意义“感春思归”只具有一种虚拟的事态(或情态)意味,而不是作者未见诸于文字表达之间感春思归的事实所指。这种超越限指的现象学意义上事象的移情体验,就是形成审美体验的独特的诗意综合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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