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里动词复制是一种比较常见的句法现象,主要特征是在表达所述事件时连用两个动词短语,且核心动词相同,如(1)所示。 (1)a.张三弹钢琴弹了三个小时。b.张三骑车骑到了学校。 为了指称方便,本文将线性关系中位于前面的短语称作VP1(此处暂默认其为动词短语,其性质将在下文讨论),其动词和宾语分别是V1和NP1;排在其后的第二个动词短语为VP2,包含动词V2和宾语NP2。总体标记如(2)所示。
过去的研究多将重点放在区分VP1与VP2的性质功能方面,但很少分析动词复制结构在句法中的推导过程,即VP1和VP2由何而来,也没有将汉语的动词复制与其他语言中的类似现象联系起来。事实上,动词复制结构并非汉语独有,国外文献有不少都提及其他语言中的动词短语复用现象,尽管这些现象有时被归类于VP提升(VP-fronting)。例如,英语中就存在动词复制现象。Pesetsky(1995)就讨论过这一问题,如(3)所示(这里VP2中的动词由did取代)。
另外,Landau(2007)也提到希伯来语中有一种结构是由VP部分先拆分后移位得到的,如(4)所示。
因此本文认为,从跨语言的角度审视动词复制结构能够更清晰地阐释这一现象在句法上的生成机制。本文在回顾前人研究的基础上,通过对比英语、希伯来语和汉语中动词复制结构的句法特性,分析这一现象在三种语言中推导过程的异同和产生原因。 2.过往研究回顾 现代汉语研究早期即有文献涉及动词复制现象,如Chao(1968)、吕叔湘(1980)等。但这些研究仅将动词复制视作动宾/动补结构的特殊变形。这一现象自Li & Thompson(1981)开始被视作一种独立构式,并得名“动词复制”。Li和Thompson认为“状语性成分”是导致动词复制的原因,并将这些成分分为四类:数量状语、“得”字结构、处所短语、方向短语,分别如(5a-d)所示。 (5)a.张三打人打了两次。 b.张三写字写得很快。 c.张三挂帽子挂在衣架上。 d.张三骑车骑到了学校。 Li&Thompson(同上)认为此时状语成分结构上是动词的补足语,但由于该动词已有直接宾语,因此需要将其复制以跟状语结合。从这一说法中可以看出,Li和Thompson认为动词复制中的两个动词短语具有密切关联,V2是V1的复制,即先有V1,再有V2。但这不符合句法结构由底层最小结构向上层推导的顺序:汉语是SVO型语言,一般线性关系居后的结构合并(Merge)得更早,除非有证据证明某居前的结构是由低层次结构移位而来。但Li和Thompson并没有详细说明句法上V1复制到V2的过程。 Huang(1982:15)从短语结构层面分析了动词复制的动因。他认为汉语里句法层面的短语结构应满足如下要求:
(6)的含义是,汉语短语结构里只有最底层的中心语
带有右侧补足语位置(YP),高于
的投射只有左侧嫁接语空位(ZP)。而汉语里像Li&Thompson(1981)提到的“状语性成分”都像宾语一样占据补足语位置,因此在两者同时出现时必须复制中心语
以创造更多的补足语位置。不过Huang(1982)并没有明示V1和V2究竟谁是主体谁是复制。鉴于生成语法原则参数(或称管约论)阶段并不强调结构上由小到大的推导(derivation),因此或可认为这里的动词复制被默认为一种特殊的短语结构,VP1与VP2在理论上平级。Huang的分析与Li和Thompson的假设基本相同,只是在形式层面上给予了更严谨的描述。但(6)面临一个问题:汉语里其实允许一个动词后同时跟有宾语和所谓的“状语性成分”,如(7)所示。因此(6)的描述与事实不符。另外从理论层面看,生成语法进入最简方案阶段后在短语结构层面只保留了最小投射
和最大投射XP,而认为补足语和指示语(specifier)都直接与中心语
发生了合并操作,所以(6)在现阶段的理论中缺乏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