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学知识生产的现代性危机及其后现代重构

作 者:

作者简介:
李子腾(1991- ),男,辽宁抚顺人,东北师范大学教育学部博士生,主要从事教育基本理论研究,吉林 长春 130024;柳海民(1953- ),男,吉林永吉人,东北师范大学教育学部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教育基本理论、教师教育、教育改革与教育政策研究,吉林 长春 130024

原文出处:
教育科学

内容提要:

教育学知识,即学科取向的教育知识,以学科对知识的要求为标准,构筑了教育学科知识的主体。教育学知识生产来源于现代性,有着科层制的组织形式、科学化的生产观、自我规训的生产体制三个方面的现代性基因。在其现代性基因的影响下,教育学知识生产遇到了片面追求科学主义、生产主体单一、行政化的制度安排、工具性的价值取向四个方面的现代性危机。为了规避其带来的问题,需要结合后现代主义的立场,从扩大知识生产主体、承认知识观多元化、开放知识生产组织形式三个维度对教育学知识生产方式进行重构。


期刊代号:G1
分类名称:教育学
复印期号:2020 年 10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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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G40-01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8064(2020)03-0040-06

      一般意义上,现代性指“西方理性启蒙运动和现代化历程所形成的文化模式和社会运行机理”[1],作为一种社会状态,现代性存在于社会组织结构、思想文化等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而在知识生产领域,以理性主义为代表的现代性知识生产观成了知识生产的标准。这种知识生产标准渗入现代知识生产过程中,并对其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在知识观层面,康德的批判知识论对现代知识观进行了完整表述,其认为知识来源于经验,是在经验与理智结合下产生的。由此产生的实证主义贯穿于学科知识生产的发展中,构成了现代学科产生的知识观前提。他认为真正的知识有五大特征:确定性,即真正的知识所反应的对象是一一对应的;经验性,即理论要在经验中检验;可还原性,即复杂的知识是可以还原为经验的;价值无涉性,即知识与价值取向无关,是中立的;普适性,即放之四海而皆准。在这种思潮影响下独立出来的学科,都遵循着这一铁律不断筛选并生产着符合其要求的知识。而在制度层面,作为现代性代表的科层制,成为知识生产的主要管理手段,其以生产或管理人员的专业化、标准的规范制度以及完善的等级分化等为主要特点。现代学科制度正是在这种现代性背景下诞生并发展的,但是由于现代性本身存在对于极端理性的追求,也造成了一系列的问题。教育学作为现代学科分支一个部分,本身就存在着现代性基因,而在发展过程中遇到的问题也有着典型的现代性特征。因此,将现代性作为一种观察视角,对于分析教育学发展中遇到的问题是十分必要的。

      一、教育学知识生产的现代性基因

      人类社会的早期,知识存量极少并处在一种混沌不分的状态,渐渐地人们对外部世界的探索不断扩大,知识总量开始也不断增长。为了避免遗漏,继而在知识外部催生出了教育;而在内部,根据知识之间逻辑上的联系,出现了区分不同知识的分类标准,即学科的雏形。古希腊时期,知识被分为几何、代数等学科;在我国古代,儒家将知识分成六艺。而现代学科是与现代大学制度伴生的,大学的诞生则来源于社会的现代性发展。[2]19世纪初,随着理性主义改造后的第一所大学——柏林大学的出现,大学的任务也由传递知识的单一职能,向着知识生产的复合职能转变。因此,大学中原有的以教学单位形式存在的学科,被逐渐赋予了组织知识生产的职责。大学在这一过程中,也通过其拥有的授予学位的权力,承担着判定知识合法性的职能。教育学为了在大学中谋求独立学科地位,迎合现代学科发展的要求,在学科化过程中,其内涵也逐渐超越了保存知识的本来职能,被注入了更多的现代性基因。

      (一)教育学知识生产组织的科层制基因

      教育学首先是作为一种科层制的学术生产组织所存在的。从基本职能来说,学科是知识生产的场所,按照知识体系的差异,组织知识的生产人员集中在各个学科中进行学术活动。在这里,学科构成了知识生产的基础,体现着为知识生产提供相应的人员、物质保障和管理的职能。而科层制是马克思·韦伯提出的“一种基于法理的、以实现高效率和合理化为目标的、理想化的组织管理模式”[3],它是现代社会生产领域的一种高效的管理形式。

      与前现代社会知识生产各自为战不同的是,现代学科将科层制与知识体系的分化相结合,以知识体系作为知识生产组织的划分标准,将工业生产中的分工合作引入学术生产并形成专业的生产主体,即“为达成其组织目的,以特定方式分配其职务”[4]的专门化分工。专门化分工的出现顺应了知识总量极速增长,知识生产越来越复杂,而人脑功能有限的社会现实。教育学领域也不例外,由于近年来教育实践的复杂化和不断对其他领域学科知识的引进,逐渐形成了多个庞大的分支。我国的教育学在研究领域上也从夸美纽斯的如何教为主的教学理论,扩大为一级学科下设有十个二级学科的庞大体系。因而类似于亚里士多德的百科全书似的全才难以出现,只有依靠专门知识的生产者,才能在各自领域里深耕。另外,专业化分工带来了生产效率的大幅度提高,将复杂问题简单化,并由专业人员解决简单问题最终攻克复杂问题。在教育学知识生产中,往往将一个大课题拆分成若干小课题,并由擅长此领域的研究者完成,这种拆分方法不但可以保证课题研究多种视角的广度,也保证了知识的深度。

      (二)教育学知识生产观的科学化基因

      从一般意义上说来,“知识观就是对知识的产生、作用、获得、应用的总看法,是关于知识的理论观点,包括知识的定义、类型、获得及其指标等”。[5]而现代知识观起源于18世纪末,是人们运用科学方法,在自然科学研究方法的基础上对知识形成的总体观点,其将科学研究方法视作知识获取的唯一标准。在这种科学主义现代知识观的规定下,学科知识的筛选条件变得更加严格,不符合现代知识观特征的知识被视为有缺陷的知识,并逐渐被淘汰出学科体系之外。

      作为现代知识观外化学科中的一员,教育学也被赋予了多重现代性意义,其知识生产不可避免地受到了现代知识观的影响。从现代意义的学科角度来说,教育学学科化可以追溯到18世纪末康德首次在大学开设教育学课程,而赫尔巴特的《普通教育学》一书将教育学彻底地从哲学中独立出来,并初步建立学科体系。直到19世纪末,教育学才完全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在这一过程中,教育学知识的生产充满了普遍主义的观点,认为其研究得出的科学结论是不受社会文化限制而普遍适用的。在我国,《教育大词典》对教育的定义能一定程度体现出科学化对我国教育学的影响,“教育学,是指研究人类教育现象及其一般规律的科学”。在现代知识观影响下,时至今日,教育学科学化在教育学研究中仍占有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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