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回日期]2020-04-25 [中图分类号]G43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2179(2020)03-0044-07 [DOI编码]10.13966/j.cnki.kfjyyj.2020.03.005 [引用信息]刘磊,刘瑞(2020).人工智能时代的教师角色转变:困境与突围——基于海德格尔技术哲学视角[J].开放教育研究,26(3):44-50. 在数据主义主导下的科技发展新时代,机器从未如此像人类,人类也从未如此依赖机器,人类与机器协同合作已成为必然。具有深度学习能力的人工智能彻底颠覆了以往的教育生态,表现在三个方面:(1)人工智能深度介入人的生命进化,教育的知识传递功能将会被替代;(2)教育活动的时间与空间内涵更丰富、更复杂,教育教学的组织形式发生重大变革;(3)教育实践中的师生关系从传统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转变成人—机—人的关系,教育者和受教育者可能是人也可能是人工智能。把教师教育作为人工智能时代教育教学变革的优先战略规划,已成为世界各国人工智能教育政策的共同经验(王佑镁等,2019)。 面对人工智能的挑战,传统的教师角色应该如何转变?学者们多从教师的职业角色出发,围绕教师如何充分发挥人工智能的教育教学潜力,如何有效应对人工智能引发的安全伦理危机等问题展开。事实上,人工智能时代教师角色转变问题的研究,需建立在两个重要的逻辑前提下:一是要在人类智能与人工智能的关系中重新确立和研判教育的核心价值取向,二是要引入能够在人工智能时代帮助人们摆脱困顿和迷雾的强有力的理论工具。我们认为,人工智能时代教育的核心价值取向是,使人保持“人之为人的独立性”,并在人机互动中实现学生的生命成长。作为存在主义哲学和人文主义技术哲学代表的海德格尔(1996),提出技术是“一种解蔽方式”,解蔽的领域即是“真理之领域”。面对人工智能对教育生态带来的巨大挑战,海德格尔技术哲学思想对于厘清人类教师与人工智能的关系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本文将基于海德格尔的技术哲学视角,深入探究人工智能时代教师哪些重要的角色特质有助于促进学生的生命成长?教师在角色转变中遭遇哪些现实困境?教师在角色转变中如何“解弊”人工智能,保持人类教师的生命自觉,进而在人工智能参与下发掘出更多生命成长可能性的教育? 一、角色特质 在人类智能与人工智能的关系视域下,教育活动中培养的人应具备三方面素质:一是能够充分认识人类和人工智能的本质属性及其相互关系,能够在人机互动中实现自身生命成长;二是具备人工智能能力,即掌握创造和解码数字技术的新技能,能够使用计算方法和技术识别解决问题;三是能够充分彰显(不可被人工智能所替代的)人之为人的特质。比如,道德哲学的价值选择和批判能力,好奇心、进取心等探寻未知世界的内在动机,各种形式的生命体验(审美体验、想象体验、艺术体验、情感体验),人际交往能力等。人工智能时代促进学生的生命成长亟需教师具备以下四方面的角色特质。 (一)智慧性 教师能够在人工智能机器的辅助下,将人工智能与人类智慧有机结合起来,充分发掘机器助力人类生命成长的潜质。目前,科学家已着手研究将记忆芯片移植到人类大脑,或通过控制人类脑电波将记忆复制到人的大脑,若能成功,人类便不再需要识记知识及经验(王竹立,2018)。相比之下,增进人类的智慧比增加人类的知识重要得多,教育智慧是确保教师不被人工智能取代的关键特质。教师角色的“智慧性”表现在三个方面:一,有智慧的教师可以超越人工智能推送的信息,从学生生命成长的现实需要出发,甄选有价值的教育信息并对其进行加工处理,形成系统化的知识链。二,有智慧的教师能够通过人机协同实现智慧教学,他们善于有效使用基于人工智能的深度学习开发设计各类智慧教学工具,如课堂即时评价反馈系统、智能推荐、智能批阅等,为学生提供适应个性化发展的弹性的、可选择的教育教学。三,有智慧的教师具备反思意识和反思能力,他们习惯于反思人工智能应用于教育教学的条件、限度和效果,反思人工智能运用于某一教学环节的合理性、有效性和伦理正当性以及教学过程是否实现了学生的生命成长。 (二)育人性 这体现在对学生的德性教化上。人工智能领域的专家学者认为,当下社会总体上处于弱人工智能时代。尽管人工智能在特定领域已经超越人类,但人工智能目前只会服从人类制定的运算法则,无法遵循法律和伦理行事。如果人工智能被道德失范的人所控制,必然会引发一系列社会伦理问题。社会需要具备良好德性的人根据伦理标准制定相应的人工智能运算法则,保障社会的公正、有序发展。这样看来,人工智能时代对人类自身的伦理道德提出了更迫切的现实要求。教师角色的“育人性”意味着教师应担当起“立德树人”的责任,始终把学生的道德成长置于首要位置。在技术化的未来,接受过学校教育的人要能坚守人类社会的道德准则,为人类社会的安全福祉贡献力量。有研究者指出教师职业道德具有独特品性,“与非专业职业相比较,教师职业道德具有日益鲜明的内在生成性;与律师、医生、工程师等其他专业道德相比,教师职业道德具有直接促进教师职业功能有效释放的价值”(傅维利等,2019)。也就是说,教师的职业道德具有明确的行为示范和导向作用。就此而言,人工智能时代教师的道德品格是其有效实现其育人角色的前提和基础。 (三)整全性 人工智能时代的教师应当在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之间保持平衡的张力,对教育助力学生生命成长的价值理性给予充分观照,着力促成学生身体和智能的全面和谐发展。从IBM公司的“深蓝”(Deep Blue)打败象棋冠军卡斯帕罗夫(Garry Kasparov),到阿尔法狗(AlphaGo)战胜世界围棋冠军李世石,人类智能在与人工智能较量中节节败退。与此同时,人工智能技术正在不断挤压人类的就业市场,大量重复性、程序性的体力类工作被人工智能取代。这使得人们对“知识”和“智能”的重视超过以往任何时代。在教育中,这体现在教育者重视学生认知能力的发展,过度强调学校教育的升学和选拔功能,以工具理论僭越价值理性,将人工智能与应试教育结合在一起,忽视学生道德、艺术、体质和劳动能力等的发展。我们应当看到,身体是人类与人工智能之间最明显的区别。对人类而言,身体是认识事物的基础,人类通过身体的感知与外界建立深度联系,获得生命的意义感。人类的全面发展不仅包括心智的发展,也包括身体与智能的协同发展,通过身体与外界事物的互动,让“人类在现实的感性客体中表现自己的生命”(Marx,2007)。故此,教师在教育中平衡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回归学生作为“自然人”的原点,促成学生智力和体力的全面协同发展,是实现人工智能时代教育目标的可靠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