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15-17世纪的意大利是西方艺术和文化大发展的高地,给后世留下了一大批伟大的绘画、雕塑和建筑作品,这个时期也是常为思想史、艺术史、文化史家所关注的历史阶段。然而,当谈到这一时期的意大利美学时,除了一些哲学家和诗人的著作外,其他似乎乏善可陈。但实际上,这一时期的意大利确实留下了大量我们今天可以称作“美学问题”研究的文献。就这些文献关注的话题来看,既反映了当时的美学发现、美学思想,又对我们阐释和研究当下的美学和艺术问题大有裨益。 如果说考古学是进入当下的手段,对过去的研究也是对当下的质问,那么,对15-17世纪的意大利关键美学文本的挖掘就不仅仅具有历史学和文献学的价值,还具有时代价值。在全球化语境下,这是我们思考当下的文化、美学和艺术现象所必须再一次返回的“起源”地。这也为我们今天就经典文本的引介做拾遗补缺的工作提供了合法性。 这一时期留下的文献众多,但哪些文本才能被称为“经典”?过去,中国本土美学对意大利美学经典的引介往往依赖于研究者个人的学术趣味。但从文献学的角度看,要保证所选文本的经典性,一个较为可行的办法就是研究这些文献在学术共同体中传播和使用的状况。因此,出于研究的方便,我们将15-17世纪的意大利美学文献作为一级文献,将在这些文献的基础上进行的研究称为二级文献。以多种一级文献在二级文献中使用的频次统计为方法,我们期望筛选出15-17世纪意大利美学中具有代表性的重要文本。 一、从美学史著作的角度考察 美学史是研究各个时代审美意识、审美发展的历史记载,其写作直接建立在每个时代最具影响力的美学文本之上,因此我们对美学经典文本的考察先从美学史开始。在处理15-17世纪意大利的美学文本时,不同阶段的美学史实际上表现出不同的选择倾向。比如,出版于1892年的鲍桑葵的《美学史》虽然影响很大,但由于受黑格尔美学的影响而格外注重对古代美学和18世纪之后德国哲学美学的论述。他认为,如果美学家要在文艺复兴时代“寻找美学的踪迹的话,他的著作就一定是乏味的”①。因此,鲍氏在论述到这一时期时,只涉及诗人但丁。在鲍桑葵看来,虽然这一时期的文学和艺术迎来了人类历史上的大发展,但是其审美意识却还未上升到思辩理论的高度。 克罗齐的《美学史》②(1902)也是高度思辩化的。他在某种程度上和鲍桑葵一样,认为美学作为一门哲学学科,其对感性和艺术哲学问题的讨论应该是高于一般经验总结和理论的。因此,克罗齐在这一时期关注的主要是两种具有思辩性的美学文本:一是新柏拉图主义者中对“美”做形而上学辨析的著述,如马西利奥·斐奇诺、皮科·米兰多拉、卡塔尼、阿尔贝蒂、本博、埃奎科拉、卡斯蒂里奥内以及阿格斯蒂诺·尼福等人的文本;二是与哲学最接近的诗学文本,比如塔索、康帕内拉、卡斯特尔维屈罗、弗拉卡斯特罗、斯卡利杰、帕特里齐等诗人的著作。除此之外,他在视觉艺术领域约略提及卢卡·帕西奥利、洛多维柯·多尔切和本尼德托·瓦尔奇。在第三章论述现代美学的思想基础,论及“审美判断力”的概念时,他提出可在阿里奥斯托、瓦尔奇、米开朗琪罗和塔索的文本中追溯这一概念的演变。 第三本我们要考察的著作是吉尔伯特与库恩合著的《美学史》(1939)③。与以上美学史不同的是,除了哲学美学和诗学文本外,本著还增加了视觉艺术和音乐理论方面的著作。在诗学方面,作者提到彼特拉克、薄伽丘、塔索、弗拉卡斯特罗、卡斯特尔维屈罗、斯卡利杰、明图尔诺等;在哲学—美学方面,作者主要论述了斐奇诺和皮科;在艺术家—理论家方面,作者列出了阿尔贝蒂、达·芬奇、米开朗琪罗(通过德·霍兰达的《罗马谈话》)及瓦萨里的著作;在文艺理论方面,则引用了卢卡·帕西奥利、弗朗切斯卡的《论绘画中的透视》,提到了本博、洛马佐、祖卡里的著作。此外,本书还收录了萨弗纳罗拉和焦尔达诺·布鲁诺这两位通常为美学史所忽略、但对理解这一时期的美学思想来说又非常关键的人物。吉氏与库氏的美学史中,对源自艺术实践(诗人、艺术家和文艺批评家)的文本的重视超过了对形而上学著作的关注,这也反映了这一时期美学文本的特殊性。 波兰美学家塔塔科维奇的《美学史》第三卷《现代美学》④对15-17世纪意大利美学文献的处理最详实。他不仅吸收了之前美学史研究的主要成果,还纳入了视觉艺术理论(施洛塞尔)、批评史(文杜里)、一般艺术理论(布朗特)以及诗学(温伯格)等多个领域的重要成果。在广阔的学科视阈下,塔氏的《现代美学》收录了这一时期所生产的大部分重要美学文本。从他的论述来看,以下这些作者非常重要:琴尼诺·琴尼尼、库萨的尼古拉、萨沃纳罗拉、阿尔贝蒂、斐奇诺、拉斐尔、卡斯蒂里奥内、本博、皮科、达·芬奇、米开朗琪罗(通过德·霍兰达的文本)、蓬托尔默、卡尔达诺、里帕、帕特里齐、布鲁诺、温琴佐·加利莱伊和贝洛里。 相比之下,比厄斯利的《西方美学简史:从古希腊到现在》⑤较为精简。他将这一时期的美学文本分为四类,分别是:新柏拉图主义者斐奇诺的《柏拉图〈会饮篇〉注释》和布鲁诺的《论英雄气概》,绘画理论中阿尔贝蒂和达·芬奇的著作,音乐美学领域中吉奥塞夫·扎利诺的《和声体制》和温琴佐·加利莱伊的《古今音乐对话》,以及诗学领域中薄伽丘、斯卡利杰、卡斯特尔维屈罗、塔索和帕特里齐的著作。 综上我们发现,虽然五位美学史家论述的重点不同,对美学这一学科的基本观点的认识也有所差异,但在他们的论述中还是出现了一些被共同关注的早期美学家和艺术家。从出场的频次来看,出场4次的有:斐奇诺、塔索、阿尔贝蒂、卡斯特尔维屈罗、斯卡利杰、帕特里齐;出场3次的有:皮科、达·芬奇、卢卡·帕西奥利、本博、布鲁诺、薄伽丘、瓦萨里;出场2次的有:卡斯蒂里奥内、多尔切、洛马佐、祖卡里、萨弗纳罗拉、贝洛里、瓦尔奇、温琴佐·加利莱伊、琴尼尼、尼福;出场1次的有:里帕、贝洛里、蓬托尔默、埃奎科拉、康帕内拉、明图尔诺、奥塞夫·扎利诺、库萨的尼古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