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素逆序词,指的是双音节复合词中构词语素相同且语素语序相反的一组词。同素异序词作为复音词中的一种特殊结构,在复音词大量产生的中古汉语、近代汉语中出现的尤其多,敦煌文献中同素异序词不仅数量巨多,而且形式多样。 一、敦煌文献同素逆序词特点 敦煌变文中同素逆序词丰富多彩,结构类型变化多样。陈明娥(2003)统计变文同素逆序词共194对;①韩茜(2009)考查的结果是257对。②我们经过重新统计后,共发现同素逆序词254对。其中既有结构、意义相同或相近的AB/BA式,如“悲伤/伤悲”“皆尽/尽皆”;也有词义、语法功能不同的AB/BA式,如“患疾/疾患”,还有与现代汉语词序相反的BA式,如“疗治”“勘校”“缠盘”等。随着语言的不断发展,有的AB/BA两式都不再使用,有的其中一式被选中,另一式淘汰。在同素逆序词的取舍上,有的取决于两个单音词的语义特点,如,“父”在前,“子”在后,遂固定为“父子”,“国”在前,“家”在后,遂固定为“国家”;有的取决于两个单音词是专指还是通指,如,“山丘”,“山”通指,故在前,“丘”,专指,故在后。 声调的平仄在并列结构中发挥很大作用。汉语普通话声调多按照阴平、阳平、上声、去声、轻声的次序,如“宗教(阴平+去声)”符合调序,而“教宗(去声+阴平)”不符合调序。因此,将不符合调序的BA式“教宗”,调整为符合调序的AB式“宗教”,调序优化的并列式双音词优先进入汉语通用词汇。 万献初(2004)对陈垣(1959)用元代刻本《元典章》与清代沈家本刻本进行对校的结果进行分析,发现清人把很多元人用的并列式进行了字序倒置,其中绝大多数都是调序问题,元人使用“去声+阴平”的词,清人改为“阴平+去声”,如,寸分/分寸、秽污/污秽、去失/失去;清人改元人“去声+阳平”为“阳平+去声”的词,如,孝节/节孝、位牌/牌位、背违/违背等。③由此可见,在选择同素逆序词去留的过程中,两个音节的调序起决定作用,符合汉语调序规律的一式就会留存,不合汉语调序规律的则被淘汰。 二、从梵文文法分析同素逆序词形成的原因 同素逆序是汉语的一种特殊语言现象,也是一个复杂的问题,导致其出现有多种原因。如汉语词汇自身的发展规律,即构词之初语素的灵活性和不稳定性,特别是由两个语义相同或相近的语素组合而成的并列式双音词,语素的次序比较灵活,容易发生逆序现象;为了适应文体和满足平仄押韵等的需要;还有方言的影响等等。 除以上传统说法外,敦煌文献中的同素逆序词,我们认为还可能与佛经本身有关。④由于翻译梵文和描写佛教哲学的新思想、新观念,需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表达,因此,佛经语言不仅要反映当时的实际状况,还要创造许多新词新义,满足翻译的需要。董琨(2002)明确指出汉译佛经语言有三种成分,⑤其中第三种是汉语从未接触使用过的语言,译者将“印度的摩揭陀语、梵语以及古代中亚、西域诸语言”翻译成汉语的时候,外来的新思想、新概念、新事物进入中土,需要一大批相应的汉语双音词来表达。一个外来的新词语,被翻译成目标语时,其意义和用法会受到各种干扰,这种干扰可能来自翻译策略,也可能来自译者翻译风格和语用习惯,还可能来自汉译佛典语法规则本身。 梵语和汉语是两种不同的语系。梵语是印欧语系印度语族的一种语言,属于屈折语,屈折变化纷繁复杂,如名词有三种性(阳性、阴性、中性)、三种数(单数、双数、复数)和八个格;动词有时、体、式范畴等。汉语是孤立语,没有复数、词性、词格和时态等曲折变化,语法表达手段主要靠虚词和词序。这种类型上的巨大差异在翻译文献里也可以发现种种蛛丝马迹。朱庆之、朱冠明等的研究表明,佛经翻译带来的梵语对汉语语法的影响有十余项,如人称代词复数、呼格、“N1+N2+是”判断句等。⑥因此,对于敦煌文献中与佛经有关的同素逆序词,我们可以从语言接触的角度,进行“梵汉对勘”,穷源溯流。 梵文中有大量复合词。释惠敏(2011)将梵语复合词的构成方式归纳为“六离合释”(或称六合释):相违释(并列复合语)、依主释(限定复合语)、持业释(同格限定复合语)、带数释(数词限定复合语)、邻近释(不变化复合语)、有财释(所有复合语),即六种梵文复合词的解释法。⑦其中的“相违释”,印度梵文学家称此类复合词为“dvandva”(pair or couple成双成对之意)。汉传佛教称为“相违释”,如《大乘法苑义林章》卷一《总料简章》:“相违释者,名既有二义,所目自体各殊,两体互乖,而总立称,体各别故,是相违义。”指的是将两个或两个以上意义相反(自体各殊,两体互乖)的词连结在一起,组成一个并列复合结构,也就是由意义相反的词根语素组成的并列式复合词。梵语中这种联合式复合词的构成方式主要以音节为主,结构规则如下: 以元音i或u结尾字置前;以元音开头且以元音a结尾字置前。例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