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现句式、处所句式与语序的类型特征

      类型学研究发现，存现句式与处所句式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Freeze（1992）认为当存现主体为有生名词时表达处所句式，当存现主体为无生名词时表达存现句式；Frantisek（2008）发现，存现主体（T）与处所短语（L）在处所句式、存现句式中语序相反，定指性效应是造成以上语序相反的主要原因；Bentley et al.（2013）在跨语言中论证了定指性效应是造成T与L在存现句式与处所句式语序相反的主要原因；Creissels（2013）把存现句式总结为7种类型，同时根据T与L的语序关系认为处所句式与存现句式是互为倒置句式。以上研究只介绍了存现句式与处所句式之间的关系，且多数研究仅发现存现句式与处所句式语序相反这一种关系。

      汉语存现句式的研究多集中在移项、论元结构、动词的非宾格性、名词词组的句法位置和赋格问题（顾阳1997，杨素英1999，赵彦春2001，唐玉柱2005，隋娜、王广成2009，董成如2001，叶狂、潘海华2017），存现动词的分类与概念结构（史金波1984，白碧波1991，余成林2011，黄成龙2000、2013、2014），存现句式与处所句式的关系则少有研究。

      李思旭（2019）发现构式语法与语言类型学相结合便于寻求构式共性。本文试图从类型学视角探寻存现句式与处所句式之间的构式关系，认为在跨语言中存现句式与处所句式中除了T与L语序相反之外还有其他四种关系，进而探寻其蕴含共性及其动因。

      一、存现句式与处所句式语序相反的类型特征

      一般情况下存现句式与处所句式成分一致，都是由处所短语（L）、动词（V）、存在/处所主体（T）组成，只是存现主体与处所短语的语序有所不同。存现句式与处所句式语序相反，这也是存现句式与处所句式的基本语序类型，且与语言语序关系密切①。

      1.1 基本语序类型

      存现句式与处所句式语序类型相反是跨语言中的普遍现象，且基本语序类型与语序关系密切。在Freeze（1992）对存现句式与处所句式基本语序类型的调查研究基础上，本文将存现句式与处所句式基本语序类型归纳总结为下页表1。

      

      本文调查的语言中没有涉及OSV与OVS语序的样本，因为这两种语序的语言非常少，基本不会影响本文观点的可靠性。在表1中除了SOV语序中白语、SVO语序中德语的存现句式和处所句式的语序类型，以上SVO语序和SOV语序中的存现句式和处所句式都具有一致性，两种句式语序相反。其中白语属于汉藏语系藏缅语族彝语支。徐琳、赵衍荪（1984）研究发现白语具有两种语言语序类型，第一种与汉语相同采用SVO语序，第二种和彝语支语言相同采用SOV或OSV语序，两种语序可以并存并用。但是在语言接触的条件下，受汉语影响白语在语法方面产生了明显的变化，由此白语的存现句式和处所句式语序与一般SVO语言语序一致。德语在主句只有一个动词时可视为SVO语序，但是在主句有两个以上的动词或者是从句时为SOV语序，可称为动词第二顺位。也就是说，其他动词则依照该语言常用的语序排列，如在SVO语言动词放在主事和受事之间；而在SOV语言动词位于受事之后。动词第二顺位语言（V2语言）可以分成两种主要的类型：CP-V2语言只允许主要子句的动词移动，IP-V2语言则要求从属子句的动词也要移动。在CP-V2语言的从属子句中，动词本来应该要移位到第二顺位，但是因为C的位置已经被关系代名词占据，从属子句的动词便不移动。德语存现句式与处所句式受动词第二顺位影响形成LTV语序类型。

      另外，在V当头语言VSO和VOS中，S和O的语序自由，难以区分VSO和VOS，通常可概括成V当头语言（V-initial languages）。V当头语言中的存现句式语序一致，而处所句式受到语言语序的影响存在VTL和VLT两种情况，但是排除巴勒斯坦阿拉伯语以及尤卡坦语，处所句式的基本语序为TVL。Freeze（1992）调查研究发现，巴勒斯坦阿拉伯语与尤卡坦语中存现句式与领属句式语序都是VTL且使用相同的动词，当主语为有生[+human]名词时表达领属句式，当主语为无生[-human]名词时表达存现句式；以上两个句式使用的介词也不同，存现句式选择“on”而领属句式选择“to”标记存现主体；而由于话题化的原因，处所句式选择TVL语序类型。

      从表1还可以看出，存现句式比处所句式更整齐，即使在V句首的语言中，存现句式也是T居前，靠近核心。而在处所句式中，TL同是居后也存在不稳定现象，这种不稳定现象与句式动词和论元之间的紧密度以及定指度有关。动词作为结构核心在论元上选择L为内论元，但是另一方面受到T为存在主体作为已知信息/话题信息或焦点信息的影响，也需要前置，这两个动因互相制约进而造成结构的不稳定。

      1.2 基本语序类型的动因

      1.2.1 定指性效应

      排除白语、德语、巴勒斯坦阿拉伯语以及尤卡坦语等语言中存现句式与处所句式语序，根据表1可知，存现句式与处所句式的语序与语言语序紧密相关，存现动词的位置与V一致，只是S位置上的成分有所变化，在存现句式中L位于主语位置，而在处所句式中T位于主语位置。我们认为，定指性效应（Definiceness Effect）是促使T移位的主要原因：如果T是定指名词，T便处于句中主语S的位置，此时属于处所句式；如果T是不定指名词，L便处于句中主语S的位置，此时属于存现句式。因此定指性效应是造成存现句式与处所句式语序不同的主要原因。例如：

      

      根据“指别性领前”原则（陆丙甫2018），居前的S往往是有定且变化少的事物，居后的S往往是不定且多变的事物。居前的状态比较稳定，居后的通常受到动作行为作用后本身状态发生变化，人类的认知倾向于从稳定的事物为话题引导出多变的、往往也就是新的信息。因此定指性效应会造成T在存现句式与处所句式句法语序的移位，如汉语、土耳其语、苏格兰盖立语、帕劳语等。另外，在劳古多罗方言中，定指性不同时句式不会发生变化只是选择的存现动词不同，当存现主语S为定指名词时，选择系动词“be”作为存现动词，当存现主语S为不定指名词时，选择领属动词“have”作为存现动词。例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