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赫范畴是近年来兴起的语言库藏类型学的核心概念之一,它是指一种语言中既凸显、又强势的范畴。刘丹青(2013:5)认为显赫范畴有如下特点:1)通常由语法化程度高或功能强大的手段表达;2)具有很强的功能扩展性,能表达与原型范畴相关而又不同的范畴;3)在其语言形式表达的语义中处于原型或核心地位;4)形式手段具有强能产性、使用强制性和多样句法分布等特点;5)在心理层面易被激活,使用频率高。上述特点主要是针对显赫范畴的语法层面而言。为兼顾其他语言层面,刘丹青(2018:3)进一步概括了显赫范畴的三点特征:1)使用频率高,得到显著表征,使用时受限少;2)拥有自身范畴或自身层级以外的扩展功能;3)在心理层面容易感知和激活。他认为具有扩展功能“是显赫范畴的核心特征和主要显赫效应”(刘丹青2018:3)。但是,刘丹青(2015,2017a)也指出显赫范畴不会无限制地扩展下去,会产生库藏裂变的现象,即母语者已不认为扩展功能和原型功能相关,在语言心理上不将其视为同一物。 以往对显赫范畴的研究多从功能扩展的角度出发,如夏俐萍(2013),史文磊(2014),高亚楠、吴长安(2014),陆丙甫等(2015),于秀金(2016,2017),方迪(2018)等。这些研究多认为一种语言形式的扩展功能越多则越显赫,但较少讨论扩展功能是否还与显赫范畴的原型功能相关,有无发生裂变的问题。另外,很少有研究讨论如何评估不同语言显赫范畴的显赫度。白鸽(2013,2015)曾讨论了不同语言中表示类指手段的显赫度差异,不过她对功能扩展性的讨论只是在指称范围内,而显赫范畴存在跨范畴的功能扩展。本文认为,扩展性只是评估显赫度的参考标准,不是所有的扩展功能都能列入显赫度的评估,需要看其是否具备显赫范畴的原型功能特征。本文拟通过比较直指趋向“来”和“去”在不同语言中的用法,确定评估显赫度的标准,并将这些标准应用于其他显赫范畴,以观察其适用性。 2.显赫度的评估标准 “来”和“去”在很多语言中都符合显赫范畴的特征。“来”和“去”是一个封闭性的语义类,其原型语义直指位移义,表达话语现场趋近或远离话语谈论中心(一般是说话人)的信息。因与现场交际有关,故在心理层面容易激活。跨语言来看,“来”和“去”表现出多样的搭配能力和句法分布,并常常发展出与之相关又不同的功能,具有较强的功能扩展性(Bybee,et al.1994;Heine and Kuteva 2002)。不同语言中“来”和“去”的显赫度存在差异。本文认为可以通过以下三个角度评定其显赫度:组合能力、扩展性和强制性。 2.1 组合能力 组合能力关注显赫范畴的语言形式在同一层次中所能搭配的语言成分类型。一种语言显赫范畴的显赫度越高,其所搭配的语言成分类型也会越多。比如大羊普米语的趋向范畴是显赫范畴(刘丹青2013),其核心功能是表示动作的趋向,但也可以依附在非位移义的动词和形容词上。比如:
2.2 扩展性 扩展性是指显赫范畴的语言形式能否表达除了原型功能以外的其他语义语用功能。刘丹青(2012:294-5)指出吴语和粤语是量词显赫语言。这些语言的量词除了可以给事物分类,还可以表示很多其他功能,比如充当定冠词(如广州话“件衫好靓”这件衣服很漂亮)、单独做论元指称对象(如苏州话“张是啥个纸头?”这一张是什么纸)、临时定语标记(如苏州话“咬人只狗”咬人的那条狗)和转指功能(如苏州话“咬人只”咬人的)等。 不同的扩展功能与原型功能的关系远近存在差异,有的功能已经看不出原型功能的意义。我们认为,只有具备原型功能特征的扩展功能,才能进入显赫度的评估。这是由于库藏类型学是持“义项非独立”的形义观,即关注一种语言形式在具体语境中表达一种意义的同时,还能否兼表另一种意义(刘丹青2014;吴建明2018)。比如大羊普米语的趋向前缀除了表示趋向,还可以同时兼表完成体(傅爱兰1998;刘丹青2013)。选择具有原型功能的扩展功能进行评估,一是显示了原型范畴在显赫范畴中的核心地位,二是体现了库藏类型学功能兼表的形义观。如果扩展功能不具有原型功能,则意味着这种扩展功能可能已发生裂变,母语者在语感中已无法建立其与原型功能的联系(刘丹青2015)。因此,一种语言形式的扩展功能数目多少,与其显赫度高低并无直接联系,还需要观察其扩展功能是否还具有原型功能的特征。 2.3 强制性 显赫范畴的原型功能和扩展功能使用时的强制性不同。刘丹青(2013,2014)指出,显赫范畴原型功能属于句子的真值语义,使用时具有强制性,而有的扩展功能表达的语义是句子非真值部分,能够被语境取消。比如普通话是体范畴显赫的语言,完整体标记“了”蕴含过去时信息(刘丹青2014)。在中性语境中我们说“我喝了一碗粥”,默认解读是发生在过去。但由于这种时态信息不是句子的真值语义,可以在语境中取消。比如“你吃了饭再走”,这句话“了”表达的信息就不是过去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