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甲骨文的“买”字说到商代的商业

      商代是我国先秦时期经济发展的第一个高峰时期，农业、畜牧业、手工业得到很大发展，三大基本经济部门间已出现分工；在王都以外，出现了一批新的城市；社会等级分明，贫富悬殊；以血缘为纽带的家族组织是构成社会的基本细胞，而以夫妻为中心的小家庭是独立的生产和消费单元。因此，在部门、城乡、地区、等级、家庭间，必然发生以其所有去换取己所需要而无的物品[1]。这种“交换”无论其规模大小，也无论采用什么手段，都是一种商业活动。本文试图从辨析甲骨文中“买”字的含义来考察商代的商业活动状况。

      一、甲骨文“买”字析义

      “买”字在现代汉语中的意思有两种：作为动词时，是拿钱换东西的意思；作为名词时，多为姓氏。在古代汉语中词意更丰富：有购进，以钱换物；雇、赁；招惹、引起；博取、追逐；姓氏等意思。“买”字作购进，以钱换物之意在古文献中就有很多，如：《左传·昭公元年》中有“买妾不知其姓，则卜之”。《急就篇》第九章：“贳贷买卖贩肆便。”颜师古注：“出曰卖，入曰买。”《说文·贝部》：“买，市也。”《墨子·经说上》：“买鬻，易也。”《淮南子·说林》：“然酤酒买肉，不离屠沽之家。”唐李白《梁园吟》：“沉吟此事泪满衣，黄金买醉未能归。”虽然我们在《尚书》《诗经》这类先秦早期文献中不见“买”字，但如果从“买”字的字形、字义及词性等方面去分析就会发现，“买”字在商代甲骨文里就已经作为贸易交换的字使用了。

      

      商代甲骨文中的“买”在《甲骨文合集》（以下简称为《合集》）中虽多有出现，但多数为残辞，能略明其义有以下三辞：

      （1）戊寅卜，内：呼雀买。

      勿[呼]雀买。《合集》10976正

      （2）…其买《合集》11433

      （3）…弗买…《合集》21776

      河南省安阳博物馆的焦智勤先生，多年访求散落在民间的有字甲骨片，先后整理编辑出版了《殷墟甲骨辑佚》（文物出版社2008年出版）和《殷墟甲骨拾遗》（宋镇豪、焦智勤、孙亚冰主编，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5年出版），在《殷墟甲骨拾遗》的第65片，收录了一片有“买”字的甲骨：

      ……买刍……羉……《殷墟甲骨拾遗》65

      “刍”是商代一种人的身份，甲骨文有刍若干“人”逃跑了：

      癸丑卜，争，贞旬亡祸。王占曰：有祟，有梦。甲寅允有来艰，左告曰：又逸刍十人又二。《合集》137正

      口戌口……仆刍逸自圉六人。《合集》138正

      刍是从事畜牧业生产的人，在甲骨文里有“牧刍”（《合集111、409》）。“买刍”的“买”字，购买的意思明确。

      西周金文的“买”字在《殷周金文集成》（以下简称《集成》）中辞意基本完整，但都是族氏之名或私名。只有西周早期青铜器《亢鼎》①铭文中的“买”字，才是作为买卖交易之义出现的，释文如下：

      

      

      

      甲骨文中有关买字的卜辞虽多为残辞，但上举三条卜辞中的“买”字，应为动词。第（1）辞的“呼雀买”的“雀”是“兼语”[3]，即由前一个动词的受施兼做后一个动词或形容词的施事，句中的“买”不可能是形容词，只能是动词。（2）[3]两辞的“其买”“弗买”，从语法结构上看，“其”“弗”之后，均接动词，如：

      贞：今夕其雨。《合集》8473

      乙未卜，争贞：王其入于商。《合集》7803

      庚寅贞：王其征北方。《屯南》1066

      己未卜，雀获虎，弗获。《合集》10201

      戊戌卜，王其逐兕，擒，弗擒。《屯南》2095

      上举卜辞“其”“弗”之后“雨”“入”“征”“获”“逐”都是动词。这些动词可带宾语，也可以不带宾语。那么上述两卜辞的“其”“弗”的“买”字为动词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从上举三条卜辞知，“买”字在甲骨文中确可作动词，已有“购买”之意。西周早期“亢鼎”铭中，大保用五十朋贝，从茉（美）亞手里买一件玉。其“买”字为购买之意也是没有任何疑问的。

      从上面所举的甲骨、金文里的“买”字用例看，无论在商代甲骨文还是西周金文里，“买”字都有被作动词使用的例证。可见“买”字在商代的甲骨文中，就是一种用来表示交易的词汇。我们今天所说的购进，以钱换物的“买”，是商代甲骨文的发展与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