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以鲁的《国语学草创》(1912)是中国学者所写第一部汉语现代语言学理论,即所谓“国语学”的奠基之作,可以和《马氏文通》相提并论,在近现代中国语言学史上的地位十分显赫。一百多年来,学者们对它有所关注,但我们认为,实质性的全面而深入的研究成果并不多。就当前来说,需要我们全面客观而公正评价它,系统地解读它,从中发掘有价值的内容。 《国语学草创》“国语学”理论以中国传统小学“元素”为重心,而传统小学“元素”中又以汉语音韵学为枢纽,这彰显了胡以鲁国语学理论的特色。《国语学草创》汉语音韵学内容丰厚,涉及到汉语中古音、上古音、等韵理论、历史与现实方言区划、语音演变等,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是汉语中古音与上古音“罗马字标音”理论。长期以来,学者们因为忽视对《国语学草创》“国语学”理论研究,而偏重于讨论一般“理论语言学”价值,而许多颇具影响力的“国语学”内容,比如汉语中古音与上古音“罗马字标音”理论,往往不为人们所看重,这淹没了《国语学草创》汉语中古、上古音“罗马字标音”作为近现代西方语言学指导下的汉语音韵学理论特色。本文力图从《国语学草创》宋人36字母“罗马字标音”理论及其“原型”角度去加以认识,以期引起学术界对胡以鲁汉语音韵学理论重大价值与特点的关注。 一、《国语学草创》宋人36字母罗马字标音理论 1.宋人36字母罗马字标音标记图表 《国语学草创》“说国语缘起”认为:“欲以音声研究国语之缘起,当先审音声本体之为何,并若何构成吾国国语者。”由此,普通语音学理论成为研究中国国语学的钥匙。胡以鲁“审音声本体”,是从观察中国中古汉语“36字母”发音的生理物理属性开始的。胡以鲁宋人36字母“罗马字标音”图表如下:
胡以鲁用罗马字标记宋人“36字母”的音值,这是他之前的中国学者基本不去做的事情。即便是当时中国汉语音韵学者,对这种标记,也有相当一部分人认为是“异端”行为,难以接受;但对另一部分汉语音韵学者来说,其革新意识十分突出,认定胡以鲁的汉语音韵学研究观念超出常人。 2.胡以鲁宋人“36字母”发音方法与发音部位研究 胡以鲁为何用罗马字对宋人“36字母”作如此“标音”?《国语学草创》阐述了其研究宋人“36字母”的现代西方语音学理论依据,他说: 构成语言唯一之原料,即腑脏所流出之空气。腑脏者,人身空气制造所,语言原料所由出也。因其种类容量共鸣器调节机关等之差乃生种种之调节,Articulation,此有调有节之声音,加以意义,则为言语。
胡以鲁用关键词概括,认定宋人“36字母”发音方法主要是:音素、气、声、清音、浊音、重浊音。这些术语,大多属于传统音韵学理论范畴的,但也有现代语音学理论范畴的术语,比如“音素”这个术语。无论如何,胡以鲁认为,对这些术语都要用现代语音学理论重新解释与分析。这种解释与分析,与传统汉语音韵学理论认识大不相同。如果定性的话,胡以鲁认为,是属于“音质”性质的研究,即发音方法的理论性研究。胡以鲁引用了细佛氏Sievers的看法。Sievers,海晓芳(2014:187-203)认为就是季弗斯(1850-1932)或西佛士(E.Sievers),德国语言学家,著有《语音学纲要》(1881)、《古日耳曼语音律学》(1893)、《格律,旋律研究》(1912)、《语音分析的目的和方法》(1924)等。季弗斯是欧美普通语音学的奠基人之一。这里引用的应该是《语音学纲要》(1881)的说法。 胡以鲁研究宋人“36字母”与传统汉语音韵学分析存在着明显的差异。运用现代语音学对宋人“36字母”进行发音部位的研究,胡以鲁沿用日语汉字词的说法,称之为“发音机关”之研究: 更就发音机关观察,当声气经过口腔之际,障其经过而调节之者,发音机关之妙用也。调节之机关不同,声音又得类别之如下:以舌之后部隆起于口盖,障其经过则为颚音,Guttural曰见溪群疑。以舌头伸突于齿之背后,即口盖之前部则为舌头音。Coronale虽然曰齿之背后,曰口盖之前部,亦有种种之点焉。突其最里部曰知彻澄娘,称为里音。Zerebral突于齿龈之上而稍屈者曰端透定泥,称为前舌端音。Alveolar突于齿龈而发者谓之后舌端音。Postdental突于背齿而发者谓之背齿音。Intro dental精清从心邪及照穿床审禅是也。自是而外,上齿与下唇相切,或声或气流露于其间,则为唇齿音,或曰轻唇音。Labio-dental非敷奉微是也。翕两唇而以障声气之经过为两唇音或曰重唇音。Reinlabial or by labial帮滂並明是也。以上就舌头对于口盖弓及齿牙诸点之隆突作用言也。其他卷舌而抵诸口盖则发来(r)音。弹转于齿龈则发日(Z)音。前者名其舌之形曰卷舌。Inverted后者名其弹转作用曰弹舌。此口腔内外部分之调节也。顾犹有不及口腔压声气于喉头而发如影晓喻匣者,是为喉头音。Laryngal以上或就音质或就发音机关而类别者,皆以有所调节而分,即经调节之声气则韵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