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成吉思汗向西开拓之初,畏兀儿(即高昌回鹘)即臣附于蒙古。其后直至元朝末年约一个半世纪中,畏兀儿地区局势多次动荡,由此而致畏兀儿历代亦都护[1]的地位也迭经变迁。本文拟根据蒙元时期畏兀儿亦都护的谱系传承情况,对此问题及有关史实做些探讨,也许能对元代畏兀儿民族历史的研究有所裨益。 兹为眉目明晰起见,先将元代畏兀儿亦都护谱系次序,表列如下: 巴而术阿而忒的斤——乞失马因——萨仑的斤——玉古伦赤——马木剌的斤——火赤哈儿的斤……纽林的斤——帖木儿补化——籛吉——太平奴——月鲁帖木儿……不答失里……桑哥……雪雪的斤……和赏 一 元人有不少记载明确指出畏兀儿为唐代回纥(回鹘)的后裔。漠北回鹘一支大约于9世纪中叶西迁至西州(又称交州、高昌,元代称火州、和州、哈剌和卓等)一带,建立西州(高昌)回鹘王国。关于高昌回鹘可汗(后改称亦都护)的史料十分缺乏,自唐末、五代之际(约9世纪末10世纪初)至13世纪初亦都护巴而术阿而忒的斤归附蒙古,时间长达300年之久,其可汗(亦都护)名号,从汉文史书得知者仅5人,即:(1)称为“师子王”的智海;(2)喝里可汗;(3)毕勒哥;(4)月仙帖木儿;(5)巴而术阿而忒的斤。 大约自毕勒哥时起,高昌回鹘王国就沦为强大西辽王朝的附庸。据13世纪波斯史学家志费尼记载:起初,西辽皇帝仍让各附庸国国主继续统治本土,发给他们一块银牌作为归附标志,只是“满足于征收一小笔年贡和将沙黑纳派驻在他们那里”。[2]所以,尽管失去了完全独立的地位,畏兀儿国仍旧维持了一个时期的安定。 在菊儿汗直鲁古当政时期,西辽王朝的统治已十分腐败。派往附庸国的称为“少监”或“沙黑纳”的监督官狐假虎威,横征暴敛,对当地君臣也极尽欺压之能事。据志费尼记载:派驻畏兀儿国的西辽监督官“对亦都护和他的将官百般凌辱,撕毁他们的荣誉面纱,因而他成为贵族和平民共同憎恨的对象”。[3]此时的亦都护是毕勒哥之子巴而术阿而忒的斤,他本人及其臣僚不满于这种处境,寻机而作,以摆脱西辽的控制。 13世纪初,开始出现转机。1206年,成吉思汗所创建的蒙古汗国以巨人般的雄健风姿,出现于北亚大陆。强劲的蒙古军队相继攻灭西方大部乃蛮,收服斡亦剌等森林部落,挫败西夏,扬威于西域各国。巴而术阿而忒的斤审时度势,决定投靠这个新兴的草原帝国来摆脱西辽的统治。1209年,他毅然下令处死西辽监督官,以此表示与西辽决裂。关于此事,欧阳玄《高昌偰氏家传》记载:“(西辽)命太师僧少监来围(?)其国,恣睢用权,奢淫自奉。王患之,谋于仳俚伽曰:‘计将安出?’仳俚伽对曰:‘能杀少监,挈吾众归大蒙古国,彼且震骇矣。’遂率众围少监。少监避兵于楼,升楼斩之,掷首楼下。”[4]志费尼的记载是:“这时,亦都护下令把少监围困在他们称为哈剌火者城的一所房屋中,把房子推倒压在他头上。”[5]以上汉文史料与波斯文史料可相互印证,只是在处死少监的具体情节上略有不同。处死少监后,巴而术阿而忒的斤宣布叛离西辽,举国归附蒙古。他派遣两名使者[6]去朝见成吉思汗,表示“自今而后,愿率部众为臣仆”。[7]畏兀儿使者受到成吉思汗优礼相待。这是畏兀儿向蒙古表示臣服的第一步。 恰在这时,篾儿乞部首领脱黑脱阿在叶尼塞河为蒙古军所杀,其4个儿子火都、赤剌温、马札儿、秃薛干逃至畏兀儿境内,派出使者面见亦都护请求收纳。来使被亦都护处斩,火都等被亦都护以武力驱走,与屈出律一起逃往西辽。随后,亦都护派遣阿思兰斡乞等4人去见成吉思汗,报告屈出律、火都等人下落。这一举动大为成吉思汗赞赏,派安鲁不也奴、答儿班二人去往畏兀儿国,允许亦都护人贡。[8]这是畏兀儿向蒙古表示臣服的第二步。 1211年春,成吉思汗从西夏回师漠北。巴而术阿而忒的斤携金宝贡物觐见成吉思汗于怯绿连河斡耳朵,当面奏请:“陛下若恩顾臣,使臣得与陛下四子之末,庶几竭其犬马之力。”[9]并表述渴望归附蒙古的心情是:“譬云开见日,冰泮得水,喜不胜矣!”[10]史载成吉思汗“悦其言,使尚公主,仍叙第五子。”[11]这表明正式接纳了巴而术阿而忒的斤的投顺效忠。这是畏兀儿向蒙古表示臣服的第三步。 畏兀儿亦都护率先向蒙古汗国稽颡称藩,产生了比较重大的政治影响。近代史学家屠寄评论说:“畏兀南徙火州,不复自振,始则羁事唐宋,继乃役属于西辽。然直鲁古失之,遂断左臂,竟以亡国。成吉思汗得之,长驱西域,还灭唐兀,义无顾忧”。[12]巴而术阿而忒的斤觐见成吉思汗后不久,海押立与阿力麻里两地的哈剌鲁首领阿儿思兰汗、斡匝儿,也仿效畏兀儿亦都护脱离与西辽的臣属关系而归附蒙古,从而为以后成吉思汗发兵攻灭西辽扫清了道路。巴而术阿而忒的斤归附后曾随同蒙古大军东征西讨,战绩卓著。如虞集记载:“(巴而术阿而忒的斤)与者必那演征罕勉力、锁潭、回回等国,将部曲万人以先启行,纪律严明,所向克捷。又从太祖征你沙卜里,征河西,皆有大功。”[13] 既有率先归附之功,又有从征诸国之劳,因此巴而术阿而忒的斤受到成吉思汗的格外优宠,允许他仍旧冠其“亦都护”名号,仍以火州为都城,并保留原来的领地人民。此外,畏兀儿亦都护“得序于诸子”,[14]享有成吉思汗第五子的地位与特权,“宠异冠诸国”。[15]成吉思汗还以联姻方式来进一步密切双方的政治关系。《元史》卷122《巴而术阿而忒的斤传》记载:“帝(按指成吉思汗)感其(按指巴而术阿而忒的斤)言,使尚公主也立安敦”。“也立安敦”在《元朝秘史》中作“阿勒屯别吉”。事实上,这位蒙古公主未能嫁进亦都护的宫廷,巴而术阿而忒的斤也始终未能真正成为蒙古大汗的古列坚(女婿)。志费尼在其史书中对此有所记载:“为表彰这些值得称赞的劳绩,成吉思汗对他(按指巴而术阿而忒的斤)恩宠备至,把自己的一女嫁给他。因成吉思汗之死,此女没有嫁成,故此亦都护返回别失八里。合罕(按指窝阔台)登上帝位,遵照其父遗命,将阿勒屯别吉配给他,他尚未抵达宫廷,阿勒屯别吉就死了。过了些时候,合罕又将阿剌真别吉下嫁与他,但在将她送给亦都护之前,亦都护已不在人世。”[16]尽管由于各种偶然原因,亦都护巴而术阿而忒的斤在世时未能实现与蒙古皇族的联姻,但他与成吉思汗所结成的亲密政治关系却一直为各自继承者保持下来,以后双方多次缔结姻娅,形成一种君臣兼翁婿的特殊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