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汉语词语形象色彩的问题,无论是语言学教科书(如高名凯石安石[1](P115);黄伯荣廖序东[2](P210~214))还是词汇学专著(如刘叔新[3](P192~196);张弓[4](P12~16,30~32);武占坤王勤[5](P62~65);苏宝荣[6](P16~18);周荐[7](P137~175)都从不同的角度,或多或少,或详细或概括地有所涉及。如黄伯荣廖序东(1991)除强调了修辞方式与词汇的密切关系外,还涉及了“词语色彩显现”的问题[2](P210~214);刘叔新(1990)指出:“现代汉语相当多的词语带有表达色彩。这是使得词语意义缤纷多彩、区别细致的一种决定因素。”“它们包括感情色彩、态度色彩、评价色彩、形象色彩、语体色彩、风格色彩、格调色彩、语气色彩等。”“形象色彩的丰富,是现代汉语词汇的一种可贵特色。很多词语含有对于所指明的对象的某种形象感。这就是形象色彩。”“汉语极为有力地发挥了形象色彩这种利于表物明意的功能。”[3](P187~194)周荐(2204)的《也谈词语的形象色彩问题》等四篇文章都是讨论词的“色彩”问题的[7](P137~175)。在上述的著作中,苏宝荣(2000)还分析了汉语词语形象色彩产生的原因,指出:“创造了‘梦幻’艺术的东方思维,比附和联想是其最显著的特征。与集成古希腊文化的‘求真’精神形成的西方文化不同,中国传统文化是以‘求同’为目标的‘天人合一’的整体型文化,更重视感悟和体验,是具象性、经验性的思维,因此比附和联想就成为其心理活动的基础。”“汉语反映客观事物,习惯于用具体、形象的词语,用意象组合的方法,使语言的表达富于图像化。即使是在论述抽象的概念道理,也常用意象的比附,使语言具体、形象、生动。”[6](P16~18) 以往的有关研究成果中虽也有涉及汉语方言者,如张弓(1993)就曾指出:“周立波的《暴风骤雨》常常用‘唠嗑’这个词,就带有地方色彩。”(《龙须沟》)“大量运用北京方言,使地方色彩鲜明,使环境气氛浓烈。”[4](P14)但就整体情况看,则可以说以往这方面的相关成果绝大多数都是以汉语普通话词汇作为研究对象的。 (二)众所周知,汉语方言是最典型的汉语口语,方言词语是典型的口语词语;而“运用汉字语素造出的书面语词汇和运用口语的音节组成的口语词汇,往往有很大的不同”。“汉语词汇中的书一口差异和对立这一事实,在历来的汉语研究中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关注”[8](P30)。与“汉语词汇中的书一口差异和对立这一事实”“没有得到应有的关注”一样,汉语方—普词汇差异的某些方面也是“没有得到应有的关注”的,方言词汇层面的形象色彩问题就可以说是这方面的内容之一。 张弓(1993)提出并阐释了修辞的原则,指出:“修辞的原则是:结合现实语境,注意交际效果。所谓语境,包括社会情景,自然环境及上下文。”[4](P2~10)修辞既然要结合社会情景和自然环境,那就必然会形成方言和民族共同语、方言和方言之间的差异或不同;因为方言与民族共同语、方言与方言之间无论是其所关涉的社会情景还是自然环境都是有一定差异的。 笔者从上个世纪90年代开始调查河北方言以来,写过三篇与方言词语形象色彩这一内容有关的小文章(吴继章1995,2007,2009)②,积累了一点儿这方面的河北方言材料;本文就是拟在以上三篇小文章和积累材料的基础上,比较河北方言和普通话词语层面的形象色彩的异同并思考相关的问题,希望能在反映方普不同的同时也在一定的程度上反映出汉语书面语和口语在词语形象色彩这一内容上各自的特点。 (三)本文中的河北方言指的是河北省行政区划范围内各县市的方言;文中涉及的方言词语,有的是我们自己调查得来的,有的则是从相关的研究成果或著述中摘录的。 另外,必须要加以说明的是,对河北方言相关词语的掌握要做到全面是很难的,甚至可以说是不可能的;因此,本文中无论是我们所做的普方比较还是建立在此种比较基础上的所谓看法都很可能是片面的。 二、河北方言形象色彩词语的特点 (一)刘叔新(1980[9];1990[3](P192~196)都把现代汉语中具有形象色彩的词语分为8类,我们这里所谓河北方言形象色彩词语的特点大致上就是与刘先生所列8类比较的结果。 刘先生八类中的第三类是“某些表义生动具体的惯用语”③,河北方言中也有少量一般所谓惯用语的词语具有较为突出的形象色彩,如:溜沟子(拍马屁),找棱缝(鸡蛋里头挑骨头),贴膏药(抹黑他人),抗膀子(与……对着干),吃饱蹲(白吃白喝不干活的人),火烧腚(人处在像火烧着了屁股的状态、也指经常处在这种状态中的人),缠磨头(遇事纠缠不休,也指遇事纠缠不休的人),吹大气儿(吹牛),塌/掏窟窿(借债、欠债),拉饥荒(借债、欠债),说字话儿(撇官腔,说明显带有书面色彩的话),说/拉洋门儿(唱高调,说看似高明实际无用的话),眼吹火(当下立刻让人难堪),牛打滚儿(比喻根本不可能),蒸年糕(对一件事情反反复复说个没完),眼皮儿薄(贪心重、爱占小便宜)。 第四类是“象声词”。就刘先生所举的“哗啦啦”一类的例子看,河北方言一些方言点象声词所拟的某些具体声音与普通话可能是不同的,但修辞或表达作用则是完全一样的。比如“形容树枝等折断的声音”,普通话一般用拟声词“嘎巴”
《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10](P414)),而在河北南部如河北最南端的魏县用的拟声词一般则是“圪巴”
④;“形容东西落地、撞击或碰碎的声音”,普通话一般用拟声词“啪嚓”
,魏县的拟声词则是“噗喳”
。此外,河北方言中有一种“拟/象声成分+(其他语素)”构成的词,如:撇啪儿(打水漂儿)⑤,咕喵子/咕咕喵儿/咕咕呦儿(猫头鹰),春咕咕(鹁鸽),老哇哇(蝉),咕咕鸠(斑鸠),梆梆虫(啄木鸟),大喳喳儿(麻雀),喜咔咔(喜鹊),噜噜(鸽子),呱啦(霹雳),打呱啦(炸霹雳、打响雷),呜哇(唢呐),吹呜王儿的(吹鼓手),光棍打醋/麦熟上垛(布谷鸟)。这类词具有鲜明的形象色彩,多数是表示动物名称的名词;其中的“象声成分”一般是词义的核心,词语的核心成分之外多数还需要一个语缀或起限定性等作用的语素一起成词。如上述的“撇啪儿”,“啪儿”是拟/象声成分,“撇”表示动作,二者是动作和结果的关系;“咕喵子”“老哇哇”中“咕喵”“哇哇”是拟/象声成分,“子”“老”是词缀;“大喳喳儿”“喜咔咔”中“喳喳儿”“咔咔”是拟/象声成分,“大”“喜”是限定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