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以来,借助于实验分析对语音表现的精确描述,人们观察到音节内部各因素(例如辅音、元音、声调等)之间在微观上往往具有明确的相互影响作用(参Maddieson 1977;Hombert 1978)。例如带音的阻塞辅音(voiced obstruents)使临近元音的音高降低、不带音的阻塞辅音(vioceless obstruents)使临近元音的音高升高就是这方面具有代表性的现象。这些现象自Capel(11948)、Hyman & Schuh(1974)、Maddieson(1977)到Yip(2007)等都曾讨论过。 辅音对元音音高的影响除了微观作用之外也可能上升到音系层面。例如在汉藏语系语言以及汉语方言中经常看到辅音声母清浊性质的不同造成声调的分化、送气与不送气造成音高差异从而形成“送气分调”现象(何大安1989,石锋1998)、响辅音等次浊声母与全浊声母使音高产生不同而导致“次浊分调”(王莉宁2012,曹志耘、王莉宁2014)等。 本文以“汉语方言极大声调库藏”数据库①中的有关语言事实为例,探讨汉语方言中辅音(声母)影响声调音高的类型及其意义。 一、研究说明 本文探讨辅音(声母)对声调音高的影响主要基于声学实验方法,客观呈现不同种类辅音与后接元音音高表现的实际情形。本文的基本做法主要是语音学的(phonetically),而不是音系学的(phonologically),不过在涉及到调类分化时也会涉及到音系学的因素。 为便考察声母的性质、类别等对声调音高的影响,按照声调的平、上、去、入4个大类,每类再按声母的全清、次清、次浊、全浊4种性质设计例字。这样共得到4*4=16类例字。在粤方言等方言中全清入声还按照元音的长短等因素分为上下两类,则会出现17类例字。有的方言中有的类别例字已经完全分化并入到其他声调,这时就会少于16类例字(例如全浊上例字分化并入到别的声调,详后文)。 所有方言点的录音工作均在发音人当地进行,每个点通常录制4名发音人的声调音高采样。发音人均给予适当发音费。录音文件在语音分析软件Praat4.6以上版本中标注,使用Praat脚本提取音高数据。为符合人耳对音高的感知,所有发音人音高数据均以该发音人平均音高为参照转化为半音值(公式:St=log2(x/fref)*12)。使用SPSS19.0进行音高曲线作图。 限于篇幅下文介绍声母影响声调音高的每种类型只以1名发音人为例,其他发音人除细节差异外总体表现是完全一致的。 二、声母影响声调音高的类型 不同的辅音种类影响后接元音的音高有3种比较典型的情形。第1种情形是带音辅音往往引起后接元音音高的降低,这一点上文已经有所说明。第2种情形是送气辅音也可能使后接元音音高降低(何大安1989;石锋1998),石锋(1998)还讨论了辅音送气使后接元音音高降低的喉部及气流机制等问题。第3种情形是Hombert(1978)所做的实验显示,带音辅音与响辅音都可能使后接元音音高降低,其中带音辅音音高降低的程度最大,响辅音降低音高的效力不如带音辅音。Maddieson(1977)、Hombert(1978)的研究也还表明,辅音对后接元音音高的影响在元音开始处最强烈,随着元音越往后其影响逐步降低。总之,辅音的带音与否、是否送气、是响辅音还是带音阻塞辅音,都有可能引起后接元音音高的分化。 要注意的是,汉语方言研究中习惯使用“清浊”等从汉语音韵学而来的术语,这与普通语音学的“带音(voiced)、不带音(voiceless)”等术语属于不同范畴的概念。汉语方言里的浊音声母只在很少的情况下是真正带音的,大多数时候由后接元音的其他方面特征(例如气化)来显示声母“浊”的特征(参曹剑芬1987对此的专门讨论)。不过不管怎样,“浊”与“带音”往往使后接元音音高降低这一点二者是存在共同性的。而且“次清声母”与“送气辅音”、“次浊声母”与“响辅音”都有很好的对应关系,因此我们从全清、次清、次浊、全浊4个角度来设计发音例字是可行的。事实上,后文分析看到声母影响音高表现的根本因素正是声母的全清、次清、次浊、全浊等历史因素。当然,在后文具体分析中“清/浊”“带音/不带音”存在不对应关系时将专门予以说明厘清。 这样,分析“汉语方言极大声调库藏”数据库中声母与声调音高表现之间的关系,可以看到声母影响声调音高主要有以下5种类型。 2.1 横县客家话型 广西横县客家话的15类例字音高曲线见图l。图上音高曲线1来自全清平例字,2来自次清平,3来自次浊平,4来自全浊平,其余以此类推(后文音高曲线图与此相同,不再说明)。需要说明的是,从主要趋势来看横县客家话中全浊上例字的音高曲线一部分与平声的第1、2类相同,一部分与去声的第9、10、11、12类相同,因此图上没有再画出第8类例字的音高曲线。 横县客家话的声母情况是全浊声母已经完全清化,均变为不带音的音,次清(送气)声母和次浊(响音)声母都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