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构式语法和语言类型学逐渐成为研究热点,但已有的构式语法研究大都是基于单一语言,很少有跨语言比较的,比如在Goldberg(1995)、Croft(2001)、Goldberg(2006)等影响力较大的构式语法专著中,虽然也会出现一些英语以外的其他语言,但是对某一构式进行大规模跨语言考察的并不多。 构式语法与语言类型学很难结合,这可能与构式的民族性有关,即构式具有“语言专属性(language-specific)”,但本文的研究将显示,构式是可以进行跨语言研究的,存在跨语言的构式,即“构式共性(universal constructions)”。构式语法的开创者Goldberg(1995:110)就指出,很可能存在一个把形式和意义相联的普遍的论元结构构式库(universal inventory),而特定的语言只使用该构式库的一个子集(subset)。当代语言类型学家、激进构式语法倡导者Croft(2001:283)也认为,虽然构式具有语言专属性,但还是可以从意义功能的角度进行跨语言比较的,比如他对语态构式就进行了跨语言的比较。 处所转换(locative alternation)是直接宾语与旁接宾语之间转换的一种,是“表层直接宾语(surface direct object)”在受事论元和处所论元之间的转换,即Goldberg(1995)所说的“致使-移动构式”和“带with附加语的使役构式”之间的转换。考虑到其有自身的特点:句法上大部分语言都有跟on和with相对应的介词;语义上处所名词在on句式中担任旁接宾语是部分受影响,在with句式中担任直接宾语是完全受影响;并且转换前后处所名词都是定指的,因而本文称之为“处所转换构式(locative alternation construction)”。它是个上位母构式,还包含on和with两个下位子构式。类似的转换还发生在双宾结构(give O1 O2)和与格结构(give O2 to O1)之间的“论元转换(argument alternation)”,单及物动词的受事论元作直接宾语(shoot O)与间接格宾语(shoot at O)之间的“处所介词脱离转换(locative preposition drop alternation)”。 处所转换with句式中暗含处所论元的“整体效应(holistic effect)”,是近几十年来句法-语义界面研究中最受关注的现象之一,成果非常丰富,但多集中在对英语的探讨,跨语言研究则相对薄弱。基于以上原因,本文尝试把构式语法与语言类型学相结合,从语言共性的角度,对欧、亚、非三大洲8大语系30种语言的处所转换构式进行宏观的归纳和分析。此外,为了便于进行跨语言的考察,摆脱上面构式“语言专属性”的制约,本文主要是从语义功能上来定义处所转换构式。 2.处所转换构式的跨语言考察 2.1 英语处所转换构式 Anderson(1971)、Dik(1980)、Goldberg(1995,2006)、Iwata(2008)等都讨论了英语中以下这一语义改变现象。 (1)a.John smeared paint on the wall.约翰往墙上涂油漆。 b.John smeared the wall with paint.约翰把墙壁涂满油漆。 表面上看两句意思相同,但精确地说,两句的表义还是有差别的,这主要通过句子的语义蕴含来体现。b句暗含整个墙壁都涂上了油漆这一“整体效应(holistic effect)”,a句没有这种语义蕴含,a句只有在仅有一滴油漆喷到墙上,并且墙面的其他地方都没有受到漆的影响时,该表达式才是正确的(Anderson 1971)。我们认为,跟b相对比,a含有部分墙壁被涂上油漆的这种语义,即墙壁是“部分受影响的(patially affected)”。Hopper & Thompson(1980:262)也认为,b句暗含宾语墙壁是完全受影响,a句表明只有部分的墙壁受影响。 如果(1)a要表示把所有的油漆都涂到墙壁上也可以,必须在paint前加定冠词the,即John smeared the paint on the wall。这在以下匈牙利语中有较为明显的体现(Ackerman 1990),两句中直接宾语“干草”和“马车”都是完全受影响的,因为它们前面都受定冠词的修饰。
Anderson(1971)最早注意到with句式暗含有“整体效应(holistic effect)”,但是从Verkuyl(1972)开始,一些学者,尤其是影响较大的Dowty(1991),注意到“整体效应”受到“体(aspect)”因素的限制,与“界限性(telicity)”以及句子中的“渐成客体(incremental theme)”有关。自Tenny(1987)以来已为人所知的一个道理,即“渐成客体”可以决定句子的体,Dowty(1991)进一步指出,在处所转换中只有直接宾语才是这种“渐成客体”的位置。 由于处所转换中的两个论元“受事”和“处所”,可以在直接宾语和旁接(oblique)宾语之间交替,因而两者都有可能是“渐成客体”,仅当它们作直接宾语。也就是说,无论是“受事”还是“处所”,它们在转换前后的格式中若是作直接宾语而且是定指,且谓语是有界的(telic),则都会有完全受影响的解读(即“整体效应”)。那么例(2)匈牙利语on句式中受事直接宾语“干草”完全受影响,也就不难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