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汉语方俗词研究目前已取得了丰硕成果,但多以归纳出符合“通文”要求的词义为主要目标。对于近代汉语方俗词研究来说,探寻词语理据是解释词义的重要方面,而目前从全局着手研究这一问题的成果还很少见。杨琳(2011)在此方面做了许多有益的探讨,总结阐述了12种训诂方法。[14]其中“词例求义法”和“文化求义法”与词语理据探寻密切相关,但其重点在于“训诂”方法,即解释古代典籍中疑难词的方法。此外,曾昭聪(2013、2015)也有关于词语理据探寻方法的论述,但仅涉及异形词在理据探寻方面的作用。[17,16] 本文拟结合已有的研究成果,充分利用影响词汇生成和演变的外部和内部因素,归纳一些适用于探寻近代汉语方俗词理据的方法。外部因素指关涉人的因素。人是语言的创造者和使用者,语言的产生和演变都与其使用者密切相关。本文着眼于词汇外部因素的方法有审辨形音、追溯源头、探求文化等方法。内部因素指关涉语言系统的因素。语言是一个符号系统,系统中的符号不是孤立存在,而是处于一定的关系之中。词作为其中一种符号,彼此之间存在形式、意义等方面的广泛联系。根据系统原则,本文归纳出着眼于词汇内部因素的方法有同义词互参、反义词互参、同模词参证、意义系统参证等探寻方法。 一、方俗词理据探寻之外部方法 1.1 审辨形音 “形音”指词的文字形式和语音形式。审辨形音是传统训诂的重要方法之一。下面本文将结合近代汉语方俗词的特点,提出与已有审辨形音方法不同的探寻近代汉语方俗词理据的方法。 1.1.1 异形词互参 近代汉语方俗词中有许多异形词,它们的来源主要是误字、俗字和同音假借字。针对这些字,我们除可以采用传统的方法进行研究,还可以将异形词作为切入点来解决问题,这一方法我们称之为“异形词互参”。异形词互参是将一组异形词放在一起比较,从各个词形中提取理据信息,相互证发,以探明理据。 异形词互参的具体方法是:假设“A○○○”“○B○○”“○○C○”“○○○D”是一组异形词,其中的A、B、C、D为意义明确的语素,“○”表示意义不明晰的语素。将上述四种形式放在一起互参,就会形成一个完整的、理据明晰的词语“ABCD”,其过程见图1。①
例如禅籍中有一个四字格,目前所掌握的异形词有以下几个:②折半裂三、析半裂三、拆半裂三、柝半裂三、折半列三、折半烈三。③我们可以将以上异形词放在一起,互相比参,从而弄清该词的理据,确定能体现该词理据的形式。 第一个音节位置上的字有“折、析、拆、柝”,第二个音节位置上的字均为“半”,第三个音节位置上的字有“裂、列、烈”,第四个音节位置上的字均为“三”。第二、四两个音节位置上用字十分统一,说明“半”“三”二字是记录者普遍认可的字形,二字所记录的语素即该四字格意义明确的两个语素,因此该四字格可表示为“○半○三”。 第三个音节位置上的“裂、列、烈”同音。据考察,该四字格有同义形式“折半破三”“拆半破三”,其第三个音节位置上的字均为“破”,与上述三字中的“裂”同义,因此“○半○三”中第三个音节位置上的语素可确定为“裂”。由此该四字格可进一步表示为“○半裂三”,因其中“半”“三”同为数词,可确定该四字格当为ABab式四字格。由这一格式可以推知,第一个音节位置上的语素当与第三个音节位置上的语素语法性质相同,且意义相同、相反或者相类。第一个音节位置上的字有“折、析、拆、柝”,它们字形相近,其中“析”有“劈;剖”义,“拆”(同“坼”)有“裂开;分裂”义,符合ABab式四字格语法与语义的要求,因此“析”“拆”二字中至少有一个记录的是第一个音节位置上的语素,但孰正孰误难以判断,或二者均为正字。“折”“柝”则是“析”“拆”的形近误字。④ 以“ABCD”表示讨论的对象,根据已掌握的异形词加以分析,我们认为这个四字格A位置上的字可以是“析”“拆”;B位置上的字是“半”;C位置上的字是“裂”;D位置上的字是“三”,当ABCD四个位置上的字同时满足上述条件时,“ABCD”便成为一个理据明确的词。根据这一要求,前列诸异形词中,只有“析半裂三、拆半裂三”是理据明晰的形式。 1.1.2 重叠形式检测 近代汉语方俗词中有不少与拟声词语音模式相类的变形重叠词(分音词、切脚词、嵌1词等属此类),这类词的产生是拟声词的语音结构在后世的自觉运用,其主要推动力是汉语词汇双音化的强大趋势。众所周知,事物的发展普遍具有一定的规律,根据其发展规律,往往可以反溯其发展变化的历程,并还原其原始形式。已有研究表明,变形重叠词,在语义承载上,有时两个音节均无法独立载义,有时则语义—实—虚;在语音形式上,江蓝生(2008)指出,顺向重叠一般变声(一般变为[1]),例如:[pa]>[pa la];逆向重叠则一般变韵(一般变为[i]),例如:[pa]>[pi pa]。⑤[4] 当遇到理据模糊的方俗词时,我们可以利用上述重叠规律进行检测,若它符合上述规律,则有可能是变形重叠词,然后再证实或证伪。以习见于禅宗文献表“不锐利的机锋”义的“骨碌锥”“骨律锥”为例。《圆悟录》卷四:“有转变识机宜,到这里如虎戴角,骨碌锥守窠臼,于个中似龟负图。”又卷一四:“作个骨律锥老衲。”其中“骨”“碌”“律”均无理据可言,“骨碌”“骨律”的语音形式为[ku lu],符合顺向变声重叠的语音条件,而该词与“古锥”⑥完全同义,如《祖堂集》卷一九《香严和尚》:“日里话,暗嗟切,快磨古锥净挑揭。”“古锥”义指老旧钝拙的锥子,禅籍中引申指“不锐利的机锋”。该词又可作“骨锥”,如《虚堂录》卷六:“芝峰老骨锥,不在明白里。”“古”的语音形式为[ku],顺向变声重叠则为“骨碌”“骨律”[ku lu],从而产生了“骨碌锥”“骨律锥”。[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