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伊尔环境批评中的海洋想象与流域美学

作 者:

作者简介:
郭茂全(1973- ),男,甘肃武山人,博士,兰州大学文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文学批评研究。兰州 730020

原文出处:
集美大学学报:哲社版

内容提要:

“海洋想象”与“流域美学”是布伊尔环境批评理论中的重要范畴。海洋想象是对海洋生态的文学表现,鲸鱼想象是海洋想象的典型形态。流域美学是对河流生态的审美呈现,多样性、伦理性、时空性是流域美的重要特点。布伊尔考察了环境文本在想象海洋和想象河流时的思维范型与美学观念,探赜了环境想象所表征的文化心理与生态环境。


期刊代号:B7
分类名称:美学
复印期号:2018 年 06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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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I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889X(2018)03-0071-06

       劳伦斯·布伊尔(Lawrence Buell)是美国生态批评领域重要的批评家,以其跨学科性、批判性、实践性、开放性的理论话语受到当代生态批评界的重视,其《环境的想象:梭罗、自然写作和美国文化的形成》《为濒危的世界写作——美国及其他地区的文学、文化和环境》《环境批评的未来:环境危机与文学想象》被称为环境批评的“三部曲”。“环境想象”“环境文本”“地方依附”“毒物话语”“生态无意识”“重新入住城市”“流域美学”“海洋想象”等范畴组成了布伊尔环境批评的话语谱系。布伊尔环境想象的类型不仅有城市想象、住宅想象、空间想象,还有动物想象、海洋想象、河流想象等。笔者将重点探讨布伊尔环境批评中的“流域美学”与“海洋想象”两个范畴。

       一、水域生态环境的文学想象

       海洋生态系统和河流生态系统被统称为水域生态系统。海洋是全球最大的生态系统,海洋生态系统包括沿海生态系统、外海生态系统、深海生态系统等。布伊尔认为,“海洋是地球上最接近全球范围的景观”。[1]199河流生态系统是陆地与海洋联系的纽带,在生物圈的物质循环中起着主要作用。伴随着人类活动范围的不断拓展,人类生活对海洋生态与河流生态的影响越来越大,甚至打破了水域生态系统的平衡阈限,并引发了海洋污染、河流干涸等严重的生态危机。

       生命起源于海洋,人类是大海的儿女。河流生态与海洋生态是文学想象的重要内容之一。《圣经·创世纪》中就有关于“渊面”“洪水”及“诺亚方舟”的叙事。古希腊人的社会风俗、诗歌想象、哲学思考都与海洋有关,古希腊的神话与史诗中有许多海洋题材的叙事性作品。《伊利亚特》描写庞大的战船、勇敢的兵士及旷日持久的跨海战争,《奥德赛》叙述奥德修斯经过十年海上漂流后最终还乡的历程。作为曾经的海洋强国,英国出现了许多海洋文学作品。丹尼尔·笛福的《鲁宾逊漂流记》叙述主人公因航船触礁后在荒岛生活的故事。约瑟夫·康拉德的《青春》《阴暗线》等海洋小说表现自然与社会的对立冲突,人们探险海洋的热情与战胜海洋的豪情交织在文本之中。布伊尔认为,康拉德的海洋想象“弥漫着对海洋的诱惑的惊奇”。[1]200美国海洋文学继承了古希腊神话中海洋想象的文化基因,也汲取了英国、法国、荷兰等国文学中的海洋想象经验。

       如果说海洋是生命的起源之地,河流则是文明的兴盛之所。古老的文明多发源于河流交汇的区域。黄河、底格里斯河、幼发拉底河、尼罗河、亚马逊河、恒河、莱茵河、密西西比河、泰晤士河等河流皆以其规模、长度、美丽、神圣、效用成了河流流域栖居者的精神偶像与信仰载体。海洋文化、河流文化与社会文化成为人类的“文化”,水域生态系统、大气生态系统、土地生态系统与社会生态系统成为人类的“环境”。布伊尔评述了迈克尔·德雷顿《多福之国》与约翰·希尔德纳姆的《库珀山》中的泰晤士河,威廉·华兹华斯《前奏》中英格兰的德文特河等。布伊尔在环境批评中既关注“英格兰”的文学传统,又自觉建构“新英格兰”文学精神,以此推动美国文学的真正“革命”。河流形象与海洋形象之中既有作家的现实体验,又有作家的诗性想象。“流域美学”与“海洋想象”体现出布伊尔对水域生态环境的关切,也体现着他对水域生态环境文学的反思。

       二、海洋想象与鲸鱼想象

       (一)海洋想象

       布伊尔的海洋想象源自对海洋生态与人类生活关系的人文关注,也源自对美国海洋题材文学作品的阅读感悟。布伊尔以詹姆斯·费尼莫尔·库柏、赫尔曼·麦尔维尔、蕾切尔·卡逊等作家为例,追溯了美国文学“海洋想象”的历史。“在19世纪创作的多部海洋文学作品中,库柏积极构建美国民族形象和民族身份,塑造独立自主的民族精神”。[2]赫尔曼·麦尔维尔的《白鲸》是美国海洋想象的经典文本,该作品描写亚哈船长追逐并杀死白鲸莫比·迪克,最终与白鲸同归于尽的故事。《白鲸》尽管有一定的神秘色彩和象征意义,但其依然是一部根据作者亲身经历撰写的表现捕鲸生活的作品。[3]惠特曼在《草叶集》中的“海流集”以海洋为歌颂的对象,表达了诗人的浪漫主义情感。惠特曼、麦尔维尔的作品属于美国浪漫主义海洋想象的代表作品。美国海洋想象的代表作品还有欧内斯特·海明威的《老人与海》、维克多·B.谢弗《鲸鱼之年》、安妮·W.西蒙的《海王星的复仇:明天的海洋》、西尔维亚·厄尔的《巨大变化》、卡尔·萨芬娜的《蓝色海洋之歌》等。布伊尔梳理了美国文学中“海洋想象”的审美嬗变。“所有作品证明了,在20世纪后期的自然写作中,主导的海洋形象从用之不竭迅速地转变为濒危脆弱”。[1]201可以说,“海洋想象”表征着美国人在不同时期对海洋生态环境的不同理解,殖民意识、海权意识、帝国意识及生态意识混融于美国的环境文本中。

       布伊尔认为,集中书写海洋的作家是蕾切尔·卡逊。卡逊的一生都与海洋相关联,卡逊在大学和研究生阶段研究的是海洋生物学,后以《寂静的春天》称著于世。在《寂静的春天》出版前,卡逊已出版“海洋三部曲”《海风下》《我们周围的海洋》《海洋的边缘》,探讨过度捕捞导致的海洋生物资源枯竭和生物链的断裂、超量抽取河水造成水资源缺乏、土壤与水的污染引发的系列生态危机与生态灾难。“《我们周围的海洋》为她赢得了一位在科学上严肃的自然作家的声誉,又因《寂静的春天》而广为人知”。[1]200《寂静的春天》警示人们,大规模海洋生物的死亡来自于杀虫剂对溪流、池塘、河流、海湾的污染。《我们周围的海洋》的结尾象征着一切回归于大海。整体来看,卡逊在海洋想象中以科学知识为基础,汲取了美国文学海洋想象的隐喻化、浪漫化的传统,将海洋想象成了无穷无尽的知识、精神和经济的源泉。

       (二)鲸鱼想象

       动物想象是自然写作的模式之一,也是环境想象的内容之一。“的确,那些伟大的鲸鱼本身就能体现出海洋或地球的魅力”。[1]218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哺乳动物,鲸鱼以其体积与智力等因素,成为自然书写中的重要对象,并成为“资源与环境的标志”。“鲸鱼在古代就分享着海洋的神秘、激进、歧义的他者性,象征着神圣的力量,无论其怀有善意还是充满威胁”。[1]203鲸鱼想象是海洋想象的典型形态。维克多·B.谢弗《鲸鱼之年》在“重新想象鲸鱼”中显示了异国情调与亲密感情的融合。“通过对受到人类关注的动物权利和动物痛苦之间关系的戏剧化展示,《鲸鱼之年》颠覆了猎者和猎物间关系的标准假定”。[1]204布伊尔认为,尽管鲸鱼想象在各个艺术门类中已经很多,但还没有一个作品能够达到麦尔维尔《白鲸》的艺术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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