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I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889X(2018)03-0071-06 劳伦斯·布伊尔(Lawrence Buell)是美国生态批评领域重要的批评家,以其跨学科性、批判性、实践性、开放性的理论话语受到当代生态批评界的重视,其《环境的想象:梭罗、自然写作和美国文化的形成》《为濒危的世界写作——美国及其他地区的文学、文化和环境》《环境批评的未来:环境危机与文学想象》被称为环境批评的“三部曲”。“环境想象”“环境文本”“地方依附”“毒物话语”“生态无意识”“重新入住城市”“流域美学”“海洋想象”等范畴组成了布伊尔环境批评的话语谱系。布伊尔环境想象的类型不仅有城市想象、住宅想象、空间想象,还有动物想象、海洋想象、河流想象等。笔者将重点探讨布伊尔环境批评中的“流域美学”与“海洋想象”两个范畴。 一、水域生态环境的文学想象 海洋生态系统和河流生态系统被统称为水域生态系统。海洋是全球最大的生态系统,海洋生态系统包括沿海生态系统、外海生态系统、深海生态系统等。布伊尔认为,“海洋是地球上最接近全球范围的景观”。[1]199河流生态系统是陆地与海洋联系的纽带,在生物圈的物质循环中起着主要作用。伴随着人类活动范围的不断拓展,人类生活对海洋生态与河流生态的影响越来越大,甚至打破了水域生态系统的平衡阈限,并引发了海洋污染、河流干涸等严重的生态危机。 生命起源于海洋,人类是大海的儿女。河流生态与海洋生态是文学想象的重要内容之一。《圣经·创世纪》中就有关于“渊面”“洪水”及“诺亚方舟”的叙事。古希腊人的社会风俗、诗歌想象、哲学思考都与海洋有关,古希腊的神话与史诗中有许多海洋题材的叙事性作品。《伊利亚特》描写庞大的战船、勇敢的兵士及旷日持久的跨海战争,《奥德赛》叙述奥德修斯经过十年海上漂流后最终还乡的历程。作为曾经的海洋强国,英国出现了许多海洋文学作品。丹尼尔·笛福的《鲁宾逊漂流记》叙述主人公因航船触礁后在荒岛生活的故事。约瑟夫·康拉德的《青春》《阴暗线》等海洋小说表现自然与社会的对立冲突,人们探险海洋的热情与战胜海洋的豪情交织在文本之中。布伊尔认为,康拉德的海洋想象“弥漫着对海洋的诱惑的惊奇”。[1]200美国海洋文学继承了古希腊神话中海洋想象的文化基因,也汲取了英国、法国、荷兰等国文学中的海洋想象经验。 如果说海洋是生命的起源之地,河流则是文明的兴盛之所。古老的文明多发源于河流交汇的区域。黄河、底格里斯河、幼发拉底河、尼罗河、亚马逊河、恒河、莱茵河、密西西比河、泰晤士河等河流皆以其规模、长度、美丽、神圣、效用成了河流流域栖居者的精神偶像与信仰载体。海洋文化、河流文化与社会文化成为人类的“文化”,水域生态系统、大气生态系统、土地生态系统与社会生态系统成为人类的“环境”。布伊尔评述了迈克尔·德雷顿《多福之国》与约翰·希尔德纳姆的《库珀山》中的泰晤士河,威廉·华兹华斯《前奏》中英格兰的德文特河等。布伊尔在环境批评中既关注“英格兰”的文学传统,又自觉建构“新英格兰”文学精神,以此推动美国文学的真正“革命”。河流形象与海洋形象之中既有作家的现实体验,又有作家的诗性想象。“流域美学”与“海洋想象”体现出布伊尔对水域生态环境的关切,也体现着他对水域生态环境文学的反思。 二、海洋想象与鲸鱼想象 (一)海洋想象 布伊尔的海洋想象源自对海洋生态与人类生活关系的人文关注,也源自对美国海洋题材文学作品的阅读感悟。布伊尔以詹姆斯·费尼莫尔·库柏、赫尔曼·麦尔维尔、蕾切尔·卡逊等作家为例,追溯了美国文学“海洋想象”的历史。“在19世纪创作的多部海洋文学作品中,库柏积极构建美国民族形象和民族身份,塑造独立自主的民族精神”。[2]赫尔曼·麦尔维尔的《白鲸》是美国海洋想象的经典文本,该作品描写亚哈船长追逐并杀死白鲸莫比·迪克,最终与白鲸同归于尽的故事。《白鲸》尽管有一定的神秘色彩和象征意义,但其依然是一部根据作者亲身经历撰写的表现捕鲸生活的作品。[3]惠特曼在《草叶集》中的“海流集”以海洋为歌颂的对象,表达了诗人的浪漫主义情感。惠特曼、麦尔维尔的作品属于美国浪漫主义海洋想象的代表作品。美国海洋想象的代表作品还有欧内斯特·海明威的《老人与海》、维克多·B.谢弗《鲸鱼之年》、安妮·W.西蒙的《海王星的复仇:明天的海洋》、西尔维亚·厄尔的《巨大变化》、卡尔·萨芬娜的《蓝色海洋之歌》等。布伊尔梳理了美国文学中“海洋想象”的审美嬗变。“所有作品证明了,在20世纪后期的自然写作中,主导的海洋形象从用之不竭迅速地转变为濒危脆弱”。[1]201可以说,“海洋想象”表征着美国人在不同时期对海洋生态环境的不同理解,殖民意识、海权意识、帝国意识及生态意识混融于美国的环境文本中。 布伊尔认为,集中书写海洋的作家是蕾切尔·卡逊。卡逊的一生都与海洋相关联,卡逊在大学和研究生阶段研究的是海洋生物学,后以《寂静的春天》称著于世。在《寂静的春天》出版前,卡逊已出版“海洋三部曲”《海风下》《我们周围的海洋》《海洋的边缘》,探讨过度捕捞导致的海洋生物资源枯竭和生物链的断裂、超量抽取河水造成水资源缺乏、土壤与水的污染引发的系列生态危机与生态灾难。“《我们周围的海洋》为她赢得了一位在科学上严肃的自然作家的声誉,又因《寂静的春天》而广为人知”。[1]200《寂静的春天》警示人们,大规模海洋生物的死亡来自于杀虫剂对溪流、池塘、河流、海湾的污染。《我们周围的海洋》的结尾象征着一切回归于大海。整体来看,卡逊在海洋想象中以科学知识为基础,汲取了美国文学海洋想象的隐喻化、浪漫化的传统,将海洋想象成了无穷无尽的知识、精神和经济的源泉。 (二)鲸鱼想象 动物想象是自然写作的模式之一,也是环境想象的内容之一。“的确,那些伟大的鲸鱼本身就能体现出海洋或地球的魅力”。[1]218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哺乳动物,鲸鱼以其体积与智力等因素,成为自然书写中的重要对象,并成为“资源与环境的标志”。“鲸鱼在古代就分享着海洋的神秘、激进、歧义的他者性,象征着神圣的力量,无论其怀有善意还是充满威胁”。[1]203鲸鱼想象是海洋想象的典型形态。维克多·B.谢弗《鲸鱼之年》在“重新想象鲸鱼”中显示了异国情调与亲密感情的融合。“通过对受到人类关注的动物权利和动物痛苦之间关系的戏剧化展示,《鲸鱼之年》颠覆了猎者和猎物间关系的标准假定”。[1]204布伊尔认为,尽管鲸鱼想象在各个艺术门类中已经很多,但还没有一个作品能够达到麦尔维尔《白鲸》的艺术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