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身体审美”的“阴”与“柔”

作 者:

作者简介:
李伟华(1988- ),女,陕西渭南人,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东方学、东方文学与日本文学。北京 100875

原文出处:
周口师范学院学报

内容提要:

日本传统审美在人的外在呈现、内在体验和日常交际中提炼美的可能性,在公共交往圈和异性交往圈中有不同的美感追求,这些审美趣味随着场合的变化而循环流转,使日本审美具有流动性和张力。从内在性质来看,日本审美具有女性化特点:审美主体的阴柔化、审美内心如“女童”般脆弱、以融合为目标的非攻击性意识、侧重隐私告白式的日本文学和体验多感的日本传统审美范畴。经过审美的“下移”和“纯化”,以“意气”为代表的身体美学在日本社会普遍存在,女性化审美追求得到泛化式发展。从审美的价值和性质上讲,日本传统审美是“消极性”和“有价值”的结合体,在“消极”的“朴素”和“涩味”以及“有价值”的“上品”和“意气”的底色上,建构日本特有的审美偏好。在日本审美的“三角柱”中定位着日本审美内敛的、枯淡的、充满涩味的,同时又意气的、上品的状态,无论是异性交往圈之“意气”还是公共交际圈之“雅”,共同呈现出日本“身体审美”的“阴”与“柔”的内在特质。


期刊代号:B7
分类名称:美学
复印期号:2018 年 06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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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G0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1-9476(2018)04-0018-06

       日本传统审美在人的外在呈现、内在体验和日常交际中提炼美的可能性。从本质上讲,日本审美具有身体性,是“身体审美”,它是对生命的体验、对人物的品评和对日常生活审美化的追求。文学是理想的审美之界。日本文学如何体现着美、体现着怎样的美?寻找日本文学美的构成规则,是从根本上探求其审美自性的路径。王向远先生曾指出,日本古代文论有五大范畴:一是“慰”的文学功能论;二是“幽玄”的审美形态论;三是“物哀”及“知物哀”的审美感兴论;四是“寂”的审美态度论;五是“物纷”的创作方法论[1]114。这些是从日本审美的深层探索其美感的状态和美感的表现方式,将人的生命体验和审美相结合,将文学的表现内容与表现方式结合,呈现出理想审美之界的文学与人的美感存在的高度一致性,使审美之界与现实之界模糊不清,也就打通了理想与现实。与此同时,日本审美不是呈现出来的“理念”和所谓的“艺术哲学”①,也不刻意追求“高贵的单纯”和“静穆的伟大”②,它是在日常生活中寻求美感的存在,是人的诗意的、美感的栖息。公共交际圈和异性交往圈都有各自的美感形式,它们虽然在适用范围上不同,但在深层次上有着各种联系,共同组成了日本的审美趣味。这些审美趣味在不同的场合循环流转,呈现出日本审美的流动性和张力之美。

       一、异性交往圈之“意气”与公共交际圈之“雅”

       日本著名哲学家九鬼周造③在《意气的构造》(『ぃきの構造』)中将不同审美趣味用一个长方体的8个角表示,如图1所示:上层“意气”“甘味”“土气”“涩味”代表了异性交往圈的4种审美状态;下层的“上品”“华丽”“下品”“朴素”是属于公共交际圈的4种审美境界。在异性交往圈中,“意气”是最具张力的状态,也是最上品的状态,它与“土气”相对,位于“甘味”和“涩味”的拐角上,它不会彻底地表现出过于“撒娇”(甘ぇ)的状态,也不会靠近“涩味”(渋味)的生疏感而给人不亲近(無愛想)的感觉。如图2所示,它是一种“媚态”和“傲气”的并存,与“土气”格格不入。“意气”是自律的游戏,通过否定之否定成为可能,即通过“媚态”,又通过“傲气”来否定“媚态”,过于“撒娇”过于“内敛”都是一种不足。如果放弃“意气”的姿态,直接从“甘味”到“涩味”就如同从过于甜腻的“撒娇女”直接变为冷漠的“涩女郎”(永井荷风在小说《欢乐》中,描写多年前与他生死相约的艺妓从“甘味”变得充满“涩味”时的用法)。

      

       图1 审美长方体

      

       图2 “意气”“甘味”和“涩味”的流转

       意气是身体审美,也是男女的魅力之美,是男女交往中互相吸引和意欲接近的“媚态”与自尊自重的“意气地”(傲气)交互作用而形成的一种审美张力。它是洞悉爱情本质,以纯爱为指向,非功利、不胶着,潇洒达观、反俗又时尚的审美静观(谛观)。“意气”的相关次级概念是“通”与“粹”。“通”是潇洒自如的男女交际行为,“粹”是纯粹无垢的心理修炼,将外在之“通”与内在之“粹”加以综合呈现,是“意气”之美的表征,有这种审美表征的人是“通人”“粹人”“意气人”。在现代社会,“意气”可以理解为身体美、性感美的外在呈现,是以身体为出发点的日常生活审美化。

       从“意气”内在结构来看,“意气”首先是“媚态”,意気ごと=ぃろごと,是与异性交往有关的话题。一元存在个体为自己确定一个异性对象,该异性必须有可能和自己构成一种二元存在关系。二元关系的可能性是“媚态”存在的本质根源,当与一个异性身心完全融合、张力消失时,“媚态”自然就消失了。但是,距离接近反而会使“媚态”得到强化,要领就是尽量贴近对方,把距离缩小到最小限度,“媚态”的可能性就是一种动态接近的可能性。其次“意气地”,即是要有底气、有骨气、倔强、矜持、傲气、自重自爱,是一种与异性相对抗的强势姿态。只有坚持“媚态”与“意气地”,才真叫“意气”。“意气地”(矜持),正是升华了的媚态,也是“意气”的特色所在。再次谛观,是对自我命运理解基础上的一种不执着与超然。“意气”是纯洁无垢的,淡泊、轻快、潇洒的心情,是洞察浮生若梦、身如飘萍的觉悟,是受过苦难、被心酸的人生经历磨炼过来的心,在摆脱对现实一味的执着之后,所具有的那种一无牵挂的潇洒和恬淡。“媚态”是基调,是男女二元对立的可能性。“意气”是理想主义下的强势心态,为“媚态”的二元可能提供更强的张力和更大的持久力,它也凸显了“媚态”的存在,使其更光彩照人,这归根到底是一种独立状态,是对自身自由的维护。“媚态”是忠实于自我的,对其目的抱着“谛观”的态度,是命中注定对自由的皈依,是接近异性时对自我的彰显。“意气”与“上品”和“下品”有某种关联。“意气”虽是“趣味的卓越”,但因其与“媚态”有关,是介于上品和下品的中间存在[2]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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