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A84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8999(2018)05-0030-05 重新关注毛泽东不同时期创作的经典文本,尝试在新的语境中深入挖掘其内涵和价值,是近年毛泽东研究的一个新特点。[1]毛泽东早年撰写的一些文字,反映着其早期思想变化的丰富历史背景,同时也是理解他整个思想发展流变的重要材料。他的这些思想,是在具体历史环境中,综合形塑的结果。脱离特定的复杂历史环境,就根本不可能勾勒出毛泽东的真实思想肖像,也就根本不可能做到真正理解毛泽东、解析毛泽东。[2]以他关于改造社会、改造世界的思想为例,这些思想正是在具体的历史环境中逐渐形成的。他在这方面的思考,大致可分为三个时期。第一个时期,一师学生时代。这个时期他受儒家修身思想以及西方个人主义思潮影响,思考主要放在改造哲学伦理学方面,重心在改造人的精神世界。第二个时期,是从学校毕业走上社会以后到1927年。这个时期,他的思考重心放在改造社会等外部世界方面,但是仍旧把思想革命放在重要位置。第三个时期,是从1927年大革命失败上井冈山探索革命道路开始一直到他去世,他的思考重心逐渐转向改造人的主观世界。其中的第二个时期,是他最终转向马克思主义、走上革命道路的时期,是一个重要转变期。因而,深入探究他在该时期的社会改造思想,梳理其思想脉络,对于理解他最终选择马克思主义,并掌握其全部改造思想的发展流变很有意义。本文选取1918年至1919年,以他所撰报刊文章为依据,探究其此时段的社会改造思想。 一、民众的大联合与和平反抗强权 为组织赴法勤工俭学,1918年8月,毛泽东第一次来到北京。这次北京之行,结识新人物,如胡适、陈独秀、李大钊,接触新思想,如无政府主义,让刚刚走出校门的他,受到巨大思想冲击,导引他的思想向着改造社会的方向超速运行。他曾说自己这一时期对于政治的兴趣继续增高,而且头脑愈来愈激烈。但是当时他还在“找出路”,处于思想的彷徨时期。[3]这些兴趣和思考,直接推动他创办《湘江评论》。 《湘江评论》是1919年7月14日创办的湖南学生联合会周报会刊。办报宗旨为宣传新思想,开设有世界杂评、湘江杂评等多个栏目。该报共出5号(第5号未及发行即被查封)。毛泽东担任主编,并负责主要撰稿,共发文41篇。其中,说明办报事宜的公告类文牍3篇,世界时政问题评论21篇,国内社会问题评论12篇,政论文章5篇。世界时评占最大比例,报道资本主义国家的罢工、流血事件,揭露帝国主义国家的丑恶嘴脸,表达反对帝国主义、资本主义的朴素思想,对当时的国际热点问题基本都进行了及时的介绍和评论。毛泽东开阔的国际视野和世界情怀,由此开始形成。 国内评论,有两篇宣传科学思想,9篇(全部载于1919年7月14日刊)集中主题号召顺应世界潮流,批判孔子和儒家价值,歌颂女权、新戏等新生事物,是毛泽东第一次集中在报纸上反孔。最具代表性的一篇是《陈独秀之被捕及营救》。文章高举陈独秀所标举的民主与科学主题,热情洋溢地赞颂了陈独秀推动社会思想进步的丰功伟绩,强烈抨击当局破坏思想自由的恶劣行径。“我们对于陈君,认他为思想界的明星。”[4]文章认为中国处在极为危险的境地。这个危险不是兵弱国贫,而是思想界的空虚腐败,是绝大多数民众的迷信,对鬼神、物象、命运和强权的迷信。究其根源,是科学思想不发达。这篇文章充分反映毛泽东深受新文化运动影响,深受陈独秀等新文化运动领袖的影响。 政论文章5篇,其中《〈湘江评论〉创刊宣言》与《民众的大联合》(一)(二)(三)等4篇文章,集中反映了1918年一师毕业以来,毛泽东初步形成的民众大联合与和平反抗强权的社会改造思想。首先,民众大联合思想。在创刊宣言中,毛泽东强调了联合的力量。“世界……什么力量最强?民众联合的力量最强。”[5]这是毛泽东走出校门的第一声呐喊。为了生存,民众必须联合。联合的力量最强大,一切都无所畏惧。《民众的大联合》分三部分。一是论证联合的可能和必要。为什么联合有力量?简单说,就是人多。民众的大联合,之所以有巨大的力量,就是因为民众的数量远多于贵族、资本家及强权集团。[5]民众大联合,必将力大无比。毛泽东此时已产生初步的阶级意识,谈及马克思和克鲁泡特金。但是他此时还不能正确辨别马克思主义和无政府主义。他认为马克思属于激烈派,克鲁泡特金属于温和派,他更喜欢后者。二是阐明联合策略。从小联合开始。各个人群,比如农民、工人、学生、女子、小学教师、车夫等等,先进行小联合,最终汇聚成大联合。文章充分揭露各行各业的问题,既有阶级压迫问题,也有反封建儒家思想、男女不平等问题。三是实践问题和现实可能性。这一点至关重要。一则,认识。这个大联合能成功吗,民众有这个觉悟吗?这又回到了人的精神层面。毛泽东响亮回答了这个问题:有觉悟了。“我们知道了!我们醒觉了!天下者我们的天下。国家者我们的国家。社会者我们的社会。我们不说,谁说?我们不干,谁干?”[7]但是也必须指出,毛泽东此时存在盲目乐观。他说“我们”,可是青年学生的“我们”,与工人农民的“我们”,并不是一回事。如何联合,谁去联合,对此类问题,他还没有清晰的认识。二则,基础。当时社会中已有教育会、商会、农会以及学友会、研究会等各种小联合。三则,坚持实践练习,就会有能力。以前没能力,是因为封建统治者不给人民练习的机会。而今天,各个方面都要求得解放。思想、政治、经济、男女、教育,都要彻底解放。[8]毛泽东在这里说到一个关键环节,就是思想解放的练习问题。一切解放都是需要练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