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序 上一个世纪的最后一年,即公元1899年的一天,中国学术界发生了一件意义非同寻常之事:一位古董商人从河南安阳携带一包“龙骨”来到北京王懿荣家中,让其观看。王懿荣“细为考订,始为商代卜骨,至其文字,则确在篆籀之前,乃畀以重金,嘱令悉数购归。”[1]这便是让世人震惊的甲骨文的发现。此后第二年,王懿荣开始收购甲骨。刘鹗在《铁云藏龟·自序》中说:“庚子岁有范姓客,挟百余片走京师,福山王文敏公懿荣见之狂喜,以厚价留之。后有潍县赵君执斋得数百片,亦售归文敏。”在此之前,殷墟甲骨多是被村民当作“龙骨”卖给了中药店。而在此之后,则是当作宝物卖给了古董商人或直接卖给学者,挽救了甲骨的厄运,保存了这一重要历史文物,为甲骨学的产生准备了条件。如今甲骨学不仅是中国的学问,也是一门世界性的学问。 从1899年至今,殷墟甲骨文的发现快一百年了。如以1949年新中国成立为界线,到本世纪末,正好前后各五十年。本文则以这两个时间跨度而分别叙述之。 二、解放前,甲骨文研究之概况 1.甲骨学之创立 甲骨文的发现,引发了一批中国学者对甲骨文的浓厚兴趣。刘鹗、罗振玉、王襄等人相继注意并收购甲骨。由于有人厚价收购,小屯村民便大规模挖掘甲骨。这种“挖宝”式的非科学发掘,一直持续到1928年夏。这一时期发掘的甲骨,大部分归于国内学者,但也有相当部分落入外国人之手,这是当时中国沦为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任人宰割的结果。 甲骨文发现之后,我国最早的甲骨文收藏家和研究者之一刘鹗,从自藏的甲骨中选出一部分编为《铁云藏龟》,于1903年出版。此距甲骨文正式发现不过五年。《铁云藏龟》的出版,扩大了甲骨资料的流传范围,使更多的古文字学家能据以进行研究,从而真正开始了甲骨文作为一门学科的新时代。此后,不少的甲骨著录相继问世。其中比较重要的有:罗振玉的《殷虚书契》(即《前编》)、《殷虚书契菁华》、《殷虚书契后编》;姬佛佗的《戬寿堂所藏殷墟文字》(实为王国维编辑);明义士的《殷墟卜辞》;林泰辅的《龟甲兽骨文字》等等。这一系列甲骨著录的出版,为甲骨学研究的开展,创造了条件。 随着甲骨著录的出版,甲骨文研究亦接踵而至。1904年,我国第一部甲骨文研究著作——《契文举例》由孙诒让写成(1917年出版)。这是一部考释甲骨文字的书,其所释之字在今天看来已不可取,但从历史的观点看,却具有开创性质,需要有丰富的知识和极大的勇气。正因为如此,孙诒让也就成为进入甲骨学研究领域的第一个学者。继他之后的研究者中,其成就最大者要数罗振玉和王国维。罗振玉是一位金石学家,他在《前编》出版后,1910年又出版了《殷商贞卜文字考》,1914年出版了《殷虚书契考释》。罗氏考释并加以解说的字约485个,甲骨文常见之字,罗氏大部均已涉及。由于罗氏的努力,甲骨文这一古老的资料大体上可以通读了。郭沫若先生曾给予高度评价:“甲骨出土后,其搜集、保存、传播之功,罗氏当居第一,而考释之功亦深赖罗氏。”[2]王国维在文字考释方面亦有突出贡献,其成果集中在《戬寿堂所藏殷墟文字考释》一书中。然而,王氏最大的贡献却在于利用甲骨资料进行古史研究,发表了《殷卜辞中所见先公先王考》和《续考》(《观堂集林》卷九)这两篇名作,论证了《史记·殷本纪》中所载的商代的先公先王,而“不见于卜辞者殆鲜”。他还根据甲骨卜辞,纠正了《史记》所载之误,认为“上甲以后诸先公之次,当为报乙、报丙、报丁、主壬、主癸”,又指出“祖乙为中丁之子”[3]。由于王氏的努力,极大地提高了甲骨学的学术地位,令学术界对新兴的甲骨学刮目相看。 2.甲骨学学科的形成 殷墟甲骨的发现和甲骨文研究的开展,引起学术界的高度重视。为了不使宝贵遗产再遭受损失,前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决定对殷墟进行科学发掘。第一次发掘是1928年10月13日至10月30日,共发掘出甲骨854片。这是甲骨科学发掘的开始,也是殷墟田野工作的开始。 从1928年10月至1937年6月,前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一共进行了十五次发掘。其中比较重要的有:第三次(1929年10月7日——12月10日),在大连坑发现“大龟四版”,董作宾写了著名的《大龟四版考释》;第四次(1931年3月21日——5月12日),此次发掘由于梁思永的参加而改进了田野发掘技术,真正将地层学运用于田野考古,从而大大地提高了田野发掘的科学水平,使田野考古走上科学发掘之路;第九次(1934年3月9日——5月31日),在侯家庄南地出土字甲和字骨,其中有“大龟七版”,时属廪辛;第十三次(1936年3月18日——6月24日),发掘了著名的YH127坑,出土甲骨17096片,是解放前极为重要的一次发现。 前中央研究院十五次发掘,共出甲骨刻辞24918片,为甲骨学的发展提供了一批宝贵的科学资料。这次发掘完全是由中国学者主持和参加的,改变了以往考古工作受外国人控制而不能独立对资料进行研究的局面。同时,通过殷墟的发掘,还锻炼和培养了一大批考古学家,为中国后来田野考古事业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殷墟十五次发掘所得的甲骨资料,一共编为两本书:第一次至第九次所得6513片,选其中一部分编为《殷墟文字甲编》;第十三次至第十五次发掘所得18405片,选其中一部分编为《殷墟文字乙编》(分上、中、下三集共六册)。同期河南省图书馆发掘所得则编为《殷墟文字存真》和《甲骨文录》二书。 《甲编》和《乙编》同以前的甲骨著录相比有根本的区别:一、这批甲骨资料是科学发掘所得,故绝对没有伪品;二、二书所录甲骨是按甲骨出土的先后次序而编排的,每一片甲骨编号后面都注明登记号。因此,要想了解甲骨出土情况,只要根据登记号,就可以在发掘报告的遗址部分将情况查明。同以前甲骨著录相比,《甲编》和《乙编》有了质的飞跃。 这一时期甲骨文研究的最大成就,在于甲骨学作为一门学科已基本形成。这表现在如下三个方面: 第一、甲骨学分期断代理论的建立。 甲骨文是三千多年前殷代的文史资料。因此,将甲骨文进行分期,是甲骨文研究中的首要任务。但是,在非科学发掘时期,是无法做到这一点的。除了个别学者,例如王国维曾根据个别片子中有明确称谓而定其时代外,对于整个甲骨文时代仍然是一团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