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入声的性质及其演变

作 者:

作者简介:
杨信川 副教授,广西大学中文系,南宁市,530004

原文出处:
广西大学学报:哲社版

内容提要:


期刊代号:H1
分类名称:语言文字学
复印期号:1997 年 07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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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要】 入声的主要语音特征表现为音延短促(一长)和有塞尾音(一开)两项,“一长”属超音段特征(时位),“一开”是音段特征。音高的起伏这一特征并不是用来划分入声与平上去声的主要依据,而声调的本质在于用音高的起伏变化来区别意义。所以,入声实际上不是一类调,而是与舒声相对的一种音节类型。入声消失的原因在于汉语发展的开音节化和语音结构的简化趋势,其途径应该是首先失去“短”的特征,在音延上与其他调等值,然后才失去塞尾音。

      【关键词】 入声 音高 音延 音节 塞音尾

      入声是汉语音节的一种特殊类型。在古代汉语以及现代汉语的若干方言中,入声都是与舒声音节(平上去)相对而不是并列的。把入声作为汉语声调的一个类别与平、上、去并列,最早是由齐代的周颙(约公元500)提出的。一千多年来,人们对入声的性质及其发展有过广泛的讨论,但至今还未能形成大致统一的结论。

      什么是入声?以下的定义来自两种权威性词书:1.“古汉语四声之一。……入声字一般比较短促,有的还带辅音韵尾。”(《现代汉语词典》965页,商务印书馆1979);2.“四声之一。音长短促,有塞音韵尾,或有-g[-k],-d[-t],-b[-p],如“六,八,十”的广州音;或收[?],如这些字的上海音,也有韵尾消失,音不短促,自成一个调类的,如长沙音。“(《辞海》缩印本308页,上海辞书出版社1980)上举定义对入声的主要语音特征都作了详略不等的描述,即一,入声是以其“音长短促”而同其他声调相区别的;二,入声一般有塞音尾。但是,由此可以推论出来的又一项内容却没有在这些定义中得到表述。即,声调“主要由一个音节内部的音高变化构成“(《辞海》530页,版本同上),而上举两项入声的语音特征并不包括音高变化。那么,入声到底是不是一个“调”呢?或者说,入声的性质究竟是什么?在汉语音节组合方式发展的历史上,入声究竟处于什么地位,其发展轨迹如何?本文拟就这些问题提出若干推测性的意见。

      一

      首先了解一下中古汉语的音节结构特征。研究汉语语音史,比较方便也比较可靠的材料是《广韵》一类韵书。这类书所记载的,大致是当时读书人奉为“正宗”的,有传统依据的字音。它与实际口语肯定有差距,但这种读音得到多数文化人的认同,可以看作是理论上的音类标准,这一点也是没有问题的。《广韵》是以调为纲,按“调韵声”的系统来分类排列汉字的,其中声调与韵部的组合关系如下图:

      

      很显然,“入”首先是作为一类韵与阴声韵(开音节韵)对立,与阳声韵(鼻韵尾音节)互补的。中古汉语的阴、阳,入三类音节分别由两个特征来区分:“±开”和“±长”。阴声韵的特点是“±开,+长”;阳声韵是“-开,+长”;入声韵则是“—开。—长”。其中,“±开”是音段征,“±长”则是音延特征,也就是说,音高这一特征并没有被当成划分阴、阳、入三类音节的主要区别性因素。而声调的本质是音高的辨义作用,因此,入声就不属于这个范畴了。从调值角度讲,入声因其与平、上、去都有显著的不同也与三调对立,然而这种对立是跨范畴的,不可比的。在《广韵》一类韵书里,因其编排以调为纲,入声调下自然只有入声韵,它把两种语音特征的范畴合并了。即平上去声可各自与阴阳两类韵母相配,而入声则自成一类,并不与平上去三声交叉,实际上它是被作为一类特殊的音节类型单独排列的。《广韵》有206韵之多,就是因为把每个不同的声调都作为一个“韵”来对待,而这样作的一个重要原因,很可能就是因为编制者们看到了可以“举平以赅上去”,却无法“举平以赅入”——入声与平上去的区别决非调的不同——而要把入声作为韵来逐个单列,就必须把平上去也分别单独对待,于是只好把每一个不同的声调都算作是一个韵了。如果没有入声这个异类,《广韵》当不致于有如此复杂的韵母系统。

      在现代方言的描写中,入声的地位就难以用这种方法来明确了。从语音学的标准来看,分析音节的结构应该包括对其所有区别特征的描述,即应该既描写其辅音、元音等音段特征,也描述其音调、音长等超音段特征。而从前引关于入声的定义中我们可以看到,入声在调值上的特征主要是以其“短促”而同舒声对立的,即它是一种由音延的“长/短”对立而造成的超音段音位——时位,并不是由音高曲折不同而形成的调位,既然时位在汉语语音描写中并未被当成有辨义作用的区别性特征,那么,把入声算作一种“调”就有困难了。另外,入声的共同点是有塞音尾,这个塞尾是作为韵母的一部分附在元音后的,不论依传统分类还是从描写角度看,入声都更像是一类韵而不便归成一种调。所以目前的很多方言描写中也确是把这些带塞音尾的单位列为韵母,广州等方言有56个韵母就是这样来的。问题在于,我们的方言描写往往交叉使用了现代语音学的标准和传统声韵调三分的标准,这样一来,那些有入声的方言就被描写得极为复杂了——八九个乃至十多个声调,再加上56个韵母,组合起来该有多大的音节数量呀!其实不然,从这类方言的音节表中可以看到,入声音节的组合关系是从不与平上去声相交的,它们是单独的一块。不过,这一块却是个语音解释上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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