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世界上很多民族的大多数人而言,母语(英语为mother tongue)是与其民族属性相吻合的,母语就是母亲的语言,就是本民族的语言,它们具有同样的内容。但是,对有些借用或转用了其他民族语言的民族团体或民族而言,外族语有可能行使其母语的功能。而且,现代社会随着双语的大量普及,当一个人既掌握本族语又掌握第二语言,特别是在他的第二语言掌握得比其民族语言更熟练、使用机会比民族语言更多的情况下,他会感觉到哪一种语言更“亲切”呢?是他的民族语言?还是那种他掌握得程度最好和最经常使用的语言?还是两种语言都是?总之,在双语比较普及和一部分人转用外族语的情况下,研究民族语言和民族心理之间的相互关系,阐明“母语”的概念具有重要的理论意义和现实意义。 通常使用的“母语”一词,有两个不同的概念:一是亲属语言的原始语,又称原始母语,如藏缅语族原始母语、彝语支原始母语等;另一个是人学到的第一语言,如汉族使用的汉语,藏族使用的藏语等。我们这里所要论述的是后一种概念。 “母语”作为一个专门的术语在我国的《辞源》、《辞海》、《大不列颠百科全书》中都没有出现,在《苏联大百科全书》中是以“学校母语”的词条出现的,这里指的母语就是“本民族语言”的意思。在我们收集到的其他现有的资料中,有的认为母语是母亲的语言(mother tongue)、本族语(native language),有的人认为是第一语言(first language)、主要语言(prinary language)等。如北京大学语言学教研室主编的《语言学名词解释》(商务印书馆,1960年)中提到:“英国人常常把一个人自小从母亲那里学来的语言叫做mother tongue,其实那只是‘祖国的语言’的意思……”,对什么是母语没有作具体解释。《现代汉语大词典》(商务印书馆,1978年)对“母语”的解释是“一个人最初学会的一种语言,在一般情况下是本民族的标准语或某一种方言”。和这种说法基本相同的还有:母语是“幼儿从小通过同同一语言社团其他成员的接触而获得的第一语言。如从小习得的第一语言是汉语,则汉语是他的母语,从小习得的第一语言是藏语,则藏语是他的母语。”(《中国语言学大辞典》,1991年)“mother language通常指家里习得的第一语言。”(杰克·理查兹等编、刘润清等译的《朗曼语言学词典》,山西教育出版社,1993年)“第一语言也称母语。在大多数情况下,第一语言就是一个人所属民族的民族语言,所以也称本族语。”(《中国大百科全书》语言文字卷,“语言教学”条,1988年)《语言大典》(上册,三环出版社,1990年)和《现代汉语大词典》(海南出版社,1992年)在“母语”这一词条下并列了以下内容:“一个人的本民族的语言;婴儿期和幼年期间自然学到的语言;一个人的第一语言”。而肖德法、张积家主编的《第二语言习得与外语教学》(成都电子科技大学出版社,1994年)中指出:“母语指本民族的语言,与外族语或外国语相对立。对多数人而言,母语就是出生后最先习得并获得的语言。在这种情况下第一语言就是母语。但是,并不是所有人的第一语言就是母语。母语也可能是第二语言或第三语言。例如,生活在美国的华侨,他们的母语是汉语,但华人儿童出生后有可能先获得英语,后来才获得了汉语。这样,他的第一语言就是英语,而不是他的母语,母语成了第二语言”。应当承认,在绝大多数人的意识中,都持母语就是本民族语的观点(并不取决于它是否是最初习得的第一语言),很多学者在文章、著作中提到母语时也指的是民族语言。《剑桥语言百科全书》(戴维·克里斯特尔,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年)中提到,1970年美国100,000多人要求使用母语,1979年统计的百分比又有增加。这里所说的母语就是指的本民族语言。哈特曼和斯托克在《语言与语言学词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81年)中将母语看成是与本民族语、第一语言、主要语言可替换的术语,即同义语。如本族语(natlve language)“指人在幼儿时期通过和同一语言集团其他成员的接触而正常地掌握的第一种语言。可替换术语:first language(第一语言),Primary language(主要语言),mother tongue(母语)”。 综上所述,可见由于民族语、母亲的语言和第一语言的不吻合导致了“母语”概念的多义性,不明确性,这给很多问题的研究造成了困难。为什么出现这样的问题呢?这里我们不能不追溯“母语”概念最初是如何形成的。“母语”的概念是在婚姻家庭比较单纯、人们都操单语的情况下出现的,即父母都操同一种语言,所以确定母亲的语言(或本族语)为母语是可行的。但现在随着大量族际婚姻(民族混合家庭)的出现,双语多语的普及,一个家庭内的成员所习得的第一种语言有可能已经不是母亲的语言或不是本族的语言时,母语的概念就出现了新的变化。 我们认为,对“母语”的概念应当区分两个不同的标准,一个是语言标准,另一个是心理标准。从语言的角度看,我们同意母语就是一个人从小习得的第一语言的说法。这个第一语言有可能不是他父母亲的语言,不是他本民族的语言;也有可能这个第一语言的功能要比他后掌握的第二语言的功能小,但它是一个人最初开始认识周围世界的语言,是母语。如果一个人从小同时习得两种语言,那么这两种语言就都是他的母语(为了避免母语概念的混乱,我们建议把这个标准能够使用于我们日后的语言研究工作中)。从心理的角度出发,就是一个人从感情上确认哪种语言是自己的母语(这个标准适合应用于我们的日常生活中,以满足人们对语言感情的需要)。因为在我们的调查中发现,一个人对母语问题的回答有可能不是从语言知识的角度,而是从感情的角度出发。如居住在我国城镇的一些少数民族,其子女有些从小先习得汉语,后来才慢慢学习了一些本族语,汉语的水平远比本族语高。但当问及他们的母语是什么时,有些人会出自对本族语的感情,认为母语还是本族语,甚至不会本族语的人也会作出同样的回答;另外一种情况是把非本族语认作是母语。因此,我们以为,在一个人不懂、也不承认其母亲的语言、本族语为母语的情况下,我们不应该说他不懂母语,而应该说他不懂本族语或父母亲的语言;当一个人懂或者不懂本族语,但承认是其母语的情况下,他的母语与父母亲的语言、本族语相一致。 众所周知,母语(民族语)和民族自我意识是民族的两个重要的识别标志。母语(民族语)作为民族特征、作为民族最重要的标志和确定性,作为促使民族存在和保存它的特征的因素,得到了大多数学者的认可。它的作用,最普遍被认可的,是它把这个民族同其他的民族区分开来,是在本民族和本语言范围内交换信息的工具。但是,在现阶段,当研究者们试图利用母语(民族语)的特征进行民族的确定[1]时,却发现这样一些因素,如一个国家中共同的民族社会状况,国家针对少数民族和他们语言的政策等强烈地影响着被调查民族对语言的自我确定。在这种情况下母语(民族语)的特征未必能在调查和研究中被作为决定性的民族确定标志。就是说,因现在不同的人们有着不同的社会态度和不同的价值取向,有些已不只把本民族语认作是自己的母语。另外,在存在大量族际混合婚姻的条件下,不少孩子从小同时掌握着两种不同的语言:母亲民族的语言和父亲民族的语言。这类孩子究竟应属于哪一个民族?是随父还是随母?他们又会把哪种语言认作是自己的母语?这取决于该民族的婚姻家庭制度以及家庭所处的具体环境,即生活中使用的主要语言和家庭的传统生活习惯,而且还要看周围的民族环境,看在童年时代他是在什么样的民族环境中得到的主要教育。如果该家庭是以父系为主导,即父亲的民族语言和文化生活习惯占优势,则子女到成年后多半继承父亲的族属,则他的民族语言就是父亲的语言(注意:不是母亲的语言),在这种情况下他母亲的语言提醒他的只是他母亲本身的族别,而不是他自己。如果母亲的族属占优势,则他的民族语和母语相吻合,而父亲的语言提醒他的也仅是他父亲的民族属性而已。不过,在男女趋于平等的条件下,人们并不一定严格以父亲(或母亲)的族属及其语言来定自己的族属或母语,更多考虑到的是父母所属民族的人口、该民族的经济和文化发展水平及其在家庭所在地区的社会政治生活中的作用,甚至国家对有些民族的优惠政策等。比如,我国景颇族不同支系使用不同支系的语言,一个家庭内,若父母是不同支系,子女两种支系语言都会,同父亲说父亲支系的语言,同母亲说母亲支系的语言。但其母语,一般认为是父亲支系的语言,即父语。这虽是一个民族不同支系内部的情况,但从侧面也反映了母语不完全等同于“母亲的语言”这一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