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言 什么叫状语?中国第一部有系统的语法著作《马氏文通》说:状字所以貌动静之容者。状字之于动字,亦犹静字之于名字,皆所以肖貌之者也。(《马氏文通·实字卷之六》) 然而马氏具体论述时,又出现了与其定义相悖的现象。他对《汉书·司马迁传》“不以此时引维纲,尽思虑……”云云解释说:“‘以此时’三字一顿,‘不’字状之。”按照马氏状字的界说,否定副词“不”应当是限制句中动词“引”的,但马氏在这里分析成“不”限制状语“以此时”(之),而不是限制修饰动词。显而易见,这已溢出了他的定义的范围。尽管《马氏文通》状字一节问题很大,漏洞颇多,已有人指出了其中的一些矛盾[①],但象上述马氏分析溢出其定义范围的现象,至今尚未见有人指出。然而毫无疑问,马氏关于状字的定义是不能令人满意的。 50年代,李荣等把著名语言学家赵元任的A Grammer of Spoken Chinese译成汉语,丁声树等所著《现代汉语语法讲话》发表后,描写语法学在我国蓬勃兴起,其核心就是美国的结构主义理论。我国语言学界运用这种理论和方法,对汉语语言学各界领域开展了广泛的研究,取得了丰硕的成果。美国结构主义的代表人物布龙菲尔德及其所著《语言论》(Language)在我国的影响尤为深广,也为古汉语语法学界奉为圭臬。布氏理论中最引人瞩目的是向心结构理论。如果一个结构体和该结构的中心语的出现权(Privilege of occurrence)相同,则此结构为向心结构。汉语的偏正结构、状动结构、动补结构、述宾结构等是语言学界公认的向心结构。我们姑且不论中心语的形类和该结构体的形类是否相同,就其名称来说,所谓向心结构,顾名思义,即一结构体中的一个直接成分,对另一直接成分来说是向心的。那么,我们要问的是:句法结构是所谓向心的,它的语义是否是向心的呢?根据布氏的意见,向心结构是向心的,则其与形式相对应的意义,也是向心的[②]。这样的结论未免失之武断。但是,古汉语语法学界在彻底接受了向心结构理论以后,状语和补语的研究也就停滞不前了。好在理论语言学界和现代汉语语法学界现在已经注意到布氏向心结构理论与汉语具体事实并不相吻合的现象。朱德熙、施关淦等已进行了有益的探讨[③]。他们的探讨主要集中在向心结构的功能有时与整体功能不相一致的现象上。朱德熙把语义也带到了向心结构理论的研究中来。其意义是极其深远的。朱先生对向心结构的定义作了修正:向心结构指的是至少有一个直接成分与整体在语法上功能相同,在语义上受到相同的语义选择限制的句法结构。向心结构中与整体功能相同并且受到相同的语义选择限制的直接成分是它的核心。但是朱先生并没有告诉我们向心结构中修饰语的情况是怎样的,它在语义上是否是向心的,我们无法得知。我们更无法得知状语的定义该是什么。 本文对古代汉语名词状语的语义指向、“皆”类副词状语的语义指向和否定副词状语的语义指向作了详尽的描述,从语义的角度对古代汉语状语作初步的探讨,从而发现向心结构理论和传统状语理论的局限性。因而提出质疑,抛砖引玉,以期引起语言学界对状语的深入讨论。 二、古汉语名词状语的语义指向 过去的古代汉语语法论著及教材,很少论及名词做状语的语义指向问题。据笔者所知,只有杨树达《高等国文法》[④]、洪诚《训诂学》[⑤]、周法高《中国古代语法》[⑥]等书中简略涉及到,但并未很明确深入地进行探讨。而弄清名词状语的语义指向,无论对语法理论的研究和语法教学或对阅读古书,都有很重要的意义。 语言学界在论述名词做状语时,几乎都忽略了对这种语言现象作语义学的考察,而偏重于结构形式的分析。诚然,我们并非认为这些分析没有必要,但不能以语法结构分析取代语义的考察。朱德熙指出:“进行语法研究应当把形式和意义结合起来”,“讲形式的时候能够得到语义方面的验证,讲意义的时候能够得到形式方面的验证”,当两者出现矛盾时,要寻求科学的解释[⑦]。 古汉语名词状语通常分为表示比喻的、对人或事物的态度的、工具或凭借的、方式或依据的、动作行为的方位处所的、时间的等等。但总括起来可以分为描写性状语和非描写性状语两大类。这两大类的语义指向各不相同。本文只讨论描写性状语的语义指向,也就是说只讨论表示比喻性的和对人或事物态度的状语的语义指向。 (一)名词状语其语义指向主语的 (1)豕人立而啼。(《左传·庄公八年》) (2)嫂蛇行匍伏。(《战国策·秦策》) (3)子产治郑二十六年而死,丁壮号哭,老人儿啼。(《史记·循吏列传》) (4)昭王得范睢,废穰侯,逐华阳,杜私门,蚕食诸侯,使秦成帝业。(《史记·李斯列传》) (5)符坚将问晋鼎,既已狼噬梁岐,又虎视淮阴矣。(《世说新语·识鉴》) (6)淮南王曰:“寡人北向而臣事之。”(《史记·黥布列传》) 例(1)的“人立而啼”意为象人一样站立着啼叫。其中“人”是名词状语,用来修饰动词“立”,但状语是打比方,是描写“豕”站立的状态,也就是描述句子的主语的,虽然从结构形式上讲,作为名词状语的“人”修饰的是结构中心的动词,但其语义却指向主语“豕”。例(2)的“蛇行匍伏”意为象蛇一样附伏在地上爬行。从结构上分析,名词状语“蛇”是修饰中心动词“行”的,但其语义却指向主语“嫂”,是说嫂象蛇一样爬行。例(3)“儿啼”意为象小孩一样啼哭,“儿”是名词状语,是中心语“啼”的修饰语,但它是描写主语“老人”的,是说老人象小孩一样啼哭,所以“儿”的语义是指向主语“老人”的。其余几例均可作如此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