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要]音系学是语音学科中一门发展迅速的新兴学科。汉藏语言有语音功能性研究的优良传统,在理论和方法上对音系学的建立和发展都作出重要贡献。本文从讨论音系学的基本理论和评介现代音系学入手,对汉藏语言的音系研究从理论和方法上进行综合的探讨。总结了汉藏语言音系学研究的特点,从研究原则、声调研究和声韵调分析法等三个方面阐述了汉藏语言音系学研究的贡献,并讨论了音素分析法和声韵调分析法、音素音位和语素音位、区别特征、语音特征和语音结构的层级性、音位分析的多元性等汉藏语言音系学研究中的重要理论和方法问题,提出了汉藏语言语系统的五个结构和功能层级,及其相应的音元、音素、音组、音节和音联等结构单位和元位、音位、声位韵位、节位和联位等功能单位的新见解。 一 音系学(Phonology)是近二三十年来语音科学中发展最快的一门新兴学科,从音位学(Phonemics)衍生而来,而音位学则脱胎于语音学(Phonetics)。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音系学几乎等于音位学,只是名称不同。音位的发现和理论方法上对语音研究的重大贡献,使语音研究摆脱了无绪的状态,以功能和互补为调控,建立了科学有序的研究理论和方法,大大提高了语音研究的水平。同时,随着音位学研究的深入和发展,无限扩大音位的概念和作用,忽视了音位不过是自然语言语音功能分类的基本事实,错误地把音位和语音完全对立起来,以音位研究代替语音研究,又使语音及其功能的研究陷于一种局促的境地。事实上,一种语言语音系统和结构的研究,是音位研究所远远不能包容的。从本质上说,自然的声音进入语言成为一种特定语言的语音,本身就具有了完全的功能性,音位的发现只是揭示了功能语音的聚合特性。音位的功能性是由组成音位的全体成员所体现的,离开了语音实体就无音位可言,何况由于音位的交叉性和中和性,确定音位作为一个单位的整体性无论在理论方法和表述上都还有一定的难度。因此,在语音的功能研究上,把音位与语音完全对立起来的做法,无论在理论和操作上都不足为训。音系学的建立在一定程度上克服了这种弊病。当然,音系学对语音实体的研究不同于语音学的研究,音系学的视角是语音自然属性和功能属性的结合点,因为音位的区别实质上是语音区别的折射,音位的功能性则是语音功能性的汇聚和选择,在这一点上音位的研究和语音的研究是统一的。此外,音系学研究的视角、对象、内容、范围也远远大于音位学,从单位来说,音系学不仅研究小于音位的区别特征,还要研究大于音位的音组(声韵母)、音联(短语、句子)以及语音和语法之间的中介层面语素音位,甚至句法层面的语调等;从研究的内容和范围来说,音系学则要研究共时和历时的语音变化、韵律节奏、语音配列、借词语音、文白异读等语音共存现象以及语音描写和音系表述等的理论方法和实践操作。于是,单纯意义上的音位学逐渐失去独立的价值,成为音系学的一个组成部分。音系学(Phonology)原是一个很恰当的译名,却被视作简称,认为全称应为音位系统学,值得商榷,因为如上文所述,音位只是一种语音结构层次单位,在不同语言里的功能并不相同,比如在汉藏语言里音位就不是一个基本结构单位,可见音位系统不能代表语音系统,音系学如果一定要展开赋予全称的话,应该是语音系统学,以区别于音位学(Phonemics)和语音学(Phometics)此外,国外对音位学和音系学的分野,还有以“韵律”为界的,即研究音段音位特征的是音位学,研究超音段音位特征的则是音系学,所以把音系学也称作音位音系学(Phonemic Phonology),[①a]可见,在外国人的心目中,Phonology也不一定有“音位”的意思,否则前面就不会再加Phonemic(音位),如果音系学(Phonology)的全称是音位系统学的话,岂非成了音位音位系统学。当然也可另称功能语音学或语音功能学,较之简捷明白的音系学就等而下之了。 音系学的发展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五十年代以来音位学向音系学过渡的阶段,音系学继承了音位学区别性特征的理论,将语音的分析单位从音素的水平深入到更小的元素“特征”,并成为音系学分析的基础,区别特征成了音系学特征的同义词,沟通了传统语音分类的疆界,建立了高度形式化的分析和表述方法,提高了语音分析的准确性和科学性,同时扩展了音位研究的范围,突破了共时和历时、动态和静态、音素和韵律的界限,使音系学成为一门崭新的独立学科;第二个阶段以七十年代生成音系学(Generative Phonology)崛起为标志。生成音系学在“特征”元素的分析方法上,将音位分析和语音描写结合起来,将语音的动态分析与语法和语义结合起来,使语音从孤立分析进入系统分析,并由于语音描写和规则表述的高度形式化,为计算机语言的设计、人工智能研究、语言研究领域计算机的介入以及语言文字的信息处理都做出一定的贡献;第三个阶段是八十年代以来的所谓后生成音系学(Post-Generative Phonology),即在生成音系学基础上发展出来的各种音系研究门类的创建和发展,如非线性音系学(Non-Liner Phonology)、自主音段音系学(Autosegmental Phonology)、韵律音系学(Metrical Phonology)、过程音系学(Process Phonology)、自然音系学(Natural Phonology)、词汇音系学(Lexical Phonology),乃至借词音系学(Loan Phonology)等等,或强调一种方法,或侧重一个目的,或限制一定范围,层出不穷,方兴未艾,成为国外音系学研究的主流,为音系学研究向纵深发展创造了条件。所谓现代音系学有三个基本特点:第一,微观上,将区别特征实体化,突破早期音系学对区别特征对比性的规约,赋于表述和描写的性质,使区别特征从音位的对比特征扩展为语音的描写特征,从而成为语音分析的最小实体单位;第二,宏观上,将语音的功能研究,从语音结构系统扩大到整个语言系统,与语法和语义结合起来,在更大的结构系统中揭示语音的功能特征;第三,在表述上,高度形式化和规约化,提高了表述的精确性、科学性、简明性和可操作性。当然,现代音系学也存在着不容忽视的缺点:首先,继承了结构主义非历史主义的静止观点,一切从共时出发,忽视历史和发展,语音系统成为一个静态的封闭系统,活的语言完全成为僵死的符号,无法充分揭示语音的历史继承性和发展的矛盾性;其次,符号与实体错位,强调音位或深层音位的虚拟性,使语音的功能和系统研究脱离语音实体,怂恿认识和操作上的任意性,走向极端就成了符号的游戏,得出诸如北京话只有三个元音的结论;再次,由于语言生成的观点,语音的功能研究屈从于语音作为体现深层句法结构的表层形式的性质,着力于语音的共性、联系性和系统性的研究,忽视了语音的个性和层级性,混淆音素音位和语素音位,忽视音组和音节,甚至取消了音位作为语音结构系统的一个层级单位,实际上否定了语音的层级性等于否定了它的结构性和系统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