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目前語言學界大部分學者的觀點，語法單位分為“語素、詞、短語、句子”4級，筆者於2013年在《漢語學報》發表了《論漢語的語素就是詞》（以下簡稱《論》）①一文，系統提出了自己的疑惑。有學者不同意這個觀點，例如李顯赫先生就在《瓊州學院學報②2015年第3期刊發了質疑文章《漢語的語素就是詞嗎？——與李德鵬先生商榷》（以下簡稱《商榷》），因此我們覺得對這個問題還有補充說明的必要。同時，《論》一文在刊發時，很多問題沒有展開，由於語焉不詳可能引起了一些學者的誤解。鑒於此，本文將在已有研究的基礎上對漢語中語素與詞的關係作更詳細地探討，希望本文的寫作對漢語語法研究有所裨益。 一、現有“語素”和“詞”的概念是矛盾的 《論》中認為語素和詞有兩處矛盾：一是語素可以分為能獨立運用的最小音義結合體和不能獨立運用的最小音義結合體兩類，而詞就是能獨立運用的那一類，即詞屬於語素，語素是詞的上位概念，和語言學界通常所說的詞是語素的上一級語法單位相矛盾。二是既然語素和詞是“屬種”關係，而詞和合成詞是“屬種”關係，那麼語素和合成詞也是“屬種”關係，但目前語法學界又普遍認為合成詞可以分為兩個或兩個以上的語素，即合成詞和語素是整體與部分的關係，語素不可能既是合成詞的屬概念，又是合成詞的一部分，所以二者也是矛盾的。③ 李顯赫先生在《商榷》中的質疑之一： 詞的定義應表述為“最小的能獨立運用的音義結合體”，而絕非像李德鵬說表述的“能獨立運用的最小音義結合體”。他將“最小的”和“能獨立運用的”位置顛倒了，從而造成接下來的一系列連鎖反應。“最小的”和“能獨立運用的”這兩個定語並不是並列關係，而是層遞關係。我們說“詞是最小的能獨立運用的音義結合體”，首先肯定的是“詞是能獨立運用的”，然後才說詞在能獨立運用的語言單位當中是最小的。相反，李德鵬說“詞是能獨立運用的最小的音義結合體”，則首先肯定詞是最小的音義結合體，然後說詞在最小的裡面是能獨立運用的，並得出“詞屬於語素”的初步結論。④ 《論》用了比較多的篇幅去論述“語言單位”和“音義結合體”是一回事，因為語言學界通常的定義是“詞是最小的能獨立運用的語言單位”，我們認為這才是問題的關鍵，現在看來李顯赫先生認可定義“詞是最小的能獨立運用的音義結合體”，既然如此，那麼我們就重點討論音義結合體前面的兩個定語是否可以互換順序問題。如果能夠互換，就說明我們的觀點是正確的，因為李顯赫先生承認：“也許我們平時易忽略這樣的詞序顛倒現象，但在這裡，‘最小的’和‘能獨立運用的’顛倒卻真的會推出‘詞屬於語素’的結論。”⑤ 第一，“最小的”和“能獨立運用的”誰先誰後，屬於表達形式的不同，不能根據表達形式的不同，推出所指對象就不同，二者之間沒有必然的因果關係，例如“魯迅”和“《祝福》的作者”也是表達形式不同，很明顯，所指對象是同一個人。此外，“最小的”和“能獨立運用的”無非是修飾“音義結合體”的兩個定語，就這兩個定語而言，誰先誰後都可以。“最小的”和“能獨立運用”的排列順序不影響詞的定義，二者的區別在於確定順序不同，一種方法是先確定最小的音義結合體有哪些，然後再找出其中能獨立運用者；另一種方法是先確定能獨立運用的音義結合體有哪些，然後再找出其中最小者，好比是一個先橫著找，再豎著找；另一個先豎著找，再橫著找。現代漢語中多層定語的確存在先後順序，黃伯榮、廖序東先生說：“多層定語的順序比較複雜，從最外層算起，一般次序如下：領屬關係詞、時間處所詞、量詞短語或指示代詞、動詞性詞語和主謂短語、形容詞性詞語、表示質料屬性或範圍的名詞動詞。”⑥“最小的”和“能獨立運用的”應該都算形容詞性詞語，誰先誰後不違背上述原則，就好比“漂亮的聰明的女演員”，也可以說成“聰明的漂亮的女演員”，按照李顯赫先生的邏輯就是，一個先說的是漂亮，另一個先說的是聰明，二者不是一回事，其實，無論我們先說漂亮還是先說聰明，最終都指向同一對象。當然，漢語中也有詞語位置不同意義就不同的情況，例如“我叔叔的朋友的車”和“我朋友的叔叔的車”，二者意義不同，但它們和我們上面討論的“最小的能獨立運用的音義結合體”不是一回事，從層級劃分來看，“我叔叔的朋友的車”第一層級的定語是“我叔叔的朋友”，中心語是“車”，詞語位置互換是在第二層級進行的；而“最小的能獨立運用的音義結合體”第一層級的定語是“最小的”，中心語是“能獨立運用的音義結合體”，詞語位置互換是在第一層級進行的。 第二，“最小的”和“能獨立運用的”之間的層遞關係，並不影響它們的並列關係。邢福義先生認為遞進句式的構成基礎有以下四種：第一，典型的並列關係。第二，範圍上或程度上的某種遞進關係；第三，因果關係；第四，轉折關係。⑦很明顯，“最小的”和“能獨立運用的”屬於邢先生所說的第一種情況，“在這種情況下，前後兩項可以互換位置。究竟以哪一項為遞進的基點，取決於說話者的表達需要。”⑧也就是說，“最小的能獨立運用的音義結合體”強調的是，在所有能獨立運用的音義結合體中是最小的；而“能獨立運用的最小的音義結合體”強調的是，在所有最小的音義結合體中是能獨立運用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