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自语言产生以来,语言的意义就是人们孜孜以求的共同话题,而意义问题则成为语言学、哲学、心理学等众多学科的核心话题之一。语言学的两大分支——语义学与语用学都致力于研究语言的意义问题。早在语用学创立之初,学者们就一直关注一个问题:在命题的真值判断中语境(语用因素)与字面意义(语义因素)结成何种关系。换言之,语义学与语用学的关系如何。这些问题催生近年来语言(哲)学界的研究焦点之一:语义学/语用学界面问题。 21世纪以来,最小语义论、语境论和相对论等思潮,合力推动意义理论向纵深发展。最小语义论分化为3种形式:激进最小语义论(Bach 2004,2007)、最小语义学(Borg 2004,2012)与自足语义学(Cappelen,Lepore 2005)。语境论思潮汹涌,也催生出不同形式。这些形式虽具家族相似性,但又立场各异,从最为激进的场合论(Travis 2008)到渐趋温和的关联论(Sperber,Wilson 1995)、真值条件语用学(Recanati 2011)、默认语义学(Jaszczolt 2005)以及接近于最小语义学的指示论(Stanley 2000)等。而从语境论异化出的相对论在推进语境效应的形式化与突显语境参数对于真值评判的作用中,对语义内容与语境因素的关系予以重释(MacFarlane 2009,Lasersohn 2012)。 上述理论对意义本体及相关概念的认知,体现在对语义学与语用学两者关系的不同表征之中,可分别为“划界观”“界面观”和“融合观”3种路径。本文将对近二十年来各大流派对语义学/语用学分界的不同态度和观点进行分类阐释,对其贡献和问题做出进一步的思考与探索,以期为语义学与语用学的分界、语义内涵、语境概念及作用、未言说成分等语言(哲)学界争论不休的问题提供更多有益的启示。 2 语义学/语用学界面问题源起 语义学是一门从古希腊柏拉图“指称论”就开始展开的古老学科,主要研究语言的字面意义。而语用学则是语言学领域内的一门研究语言意义的新兴学科,最初由Morris于1938年在其《符号学基础理论》中提出并将其定义为研究“符号与解释者的关系”的学科。之后很长时间,语用学被当成语义学的“废纸篓”,每当人们遇到语义学无法解释的语言现象,就将其投入这个“废纸篓”中,希冀由语用学做出阐释。然则,随着难以用语义学解释的问题越来越多,语用学范围的不断扩大,人们开始追问:语义学与语用学的边界究竟在哪里?虽然语义学与语用学的研究对象都是语言的意义,但是Leech指出二者的区别在于语义学研究语言的意义,而语用学研究用法;即前者关注语言能力,后者关注语言运用。他进一步设定判断某一论题是否属于语用学范畴的标准为:(1)是否考虑言者与听者;(2)是否考虑言者意图和听者阐释;(3)是否考虑语境;(4)是否考虑通过语言或依靠使用语言而实施的行为。一旦满足其中一个标准,则应视为语用学范畴(Leech 1971:320-321)。然而,如果以此为标准,很多甚至大部分传统上公认属于语义学的话题都将划入语用学范畴,比如词义的变化、多义词等,因为这些词语意义的选择和确定都离不开语境的作用。此外,经典格赖斯理论认为言者意义包括“所言”和“所含”:“所言”是句子的字面意思,真值条件内容,是语义学的研究对象;而“所含”则指言者意义的其他部分,非真值条件内容,属语用学的研究范畴。这一分界因为其逻辑清晰、易于把握而广为接受。然而,随着意义研究的深入,人们发现,“所言”的解析不能独立完成,有赖于对象特征、时间、语境等多方面语用机制的介入,因此“所言”并非只是句子真值条件的解读,其本身的确定有赖于“所含”的参与(伍思静刘龙根2012:35)。这就是Levinson(2000:186-187)提出的“格赖斯循环”的现象。可见,语义学与语用学的分界并不如人们所想象的那样泾渭分明、简单易行。语言学家们在试图消解“格赖斯循环”的过程中,从不同角度,通过不同语言现象探索语义学与语用学的分界和关系,形成诸多流派。 3 当代语义学/语用学界面之争 总体而言,语言(哲)学家们基于对语义学和语用学关系的不同理解,对二者的分界进行不同的阐释,并对语境依赖性、言者意图、语义内涵等相关问题展开激烈的讨论,在本世纪初更是思潮汹涌,形成百家争鸣之势。这些思想各执己见、各有侧重,我们可以将其对语义学/语用学的分界问题的阐释归纳为三大主要路径和六大主要流派。 3.1 三大主要路径:分歧及其阐释 3.1.1 三大主要路径 语义学/语用学划界观以Bach,Borg等语义最小论者为代表,坚持纯语义的所言观,主张为语义学/语用学清晰划界。他们认为语义学/语用学“界面观”将语境依赖性作为语义学和语用学的区分手段,认为语用因素凌驾于语义因素之上并贯穿意义阐释过程始终,是一种误导。坚持划界观的各流派虽然在某些问题上仍有分歧,但是在语义学和语用学关系问题上的主要观点可概括如下:(1)句子语义内容是由其句法结构与词汇内容充分决定的;而句子的语用因素属于话语内容和相关事实;(2)语境不能简单归于语用概念,应区分语义相关语境与语用相关语境;(3)语义学关注句子的语言意义,或语法意义;语用学关注句子的使用意义,或言语行为意义。 语义学/语用学界面观以语境论者如Recanati(2004,2008,2011)为代表,坚持语义学和语用学存在交叉界面,难以清晰分界。人们越来越多地认识到语义学和语用学虽然各有研究领域、对象和方法,但在面临诸多语言现象的时候,简单地将二者做出划分,已经不能解决二者的问题。以Recanati的温和语境论观点为例,其在语义学和语用学关系问题上的主要观点如下:(1)纯粹的语义内容不能构成完整命题,只能在语境中得到扩充和拓展,从而阐释完整命题;(2)大部分自然语言中的句子本质上是语境敏感的;(3)自然语言的句子真值内容不完全取决于词汇内容与句法结构,而是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语用因素。 语义学/语用学融合观以持默认语义观的学者Jaszczolt(1999,2005)为代表,主张意义是动态的统一体,以之为研究对象的语义学/语用学应当走向融合。融合观试图将语用因素融合进语义学之中,认为语用信息也是为实现句子真值服务,为字面意义做出必要的补充。以默认语义学为例,其语义学与语用学关系可概述为:(1)语义的确定是默认推理的结果;(2)默认推理是根据交际意图指称性的强弱而进行的自动推理,并非对语境因素的选择;(3)语言的意义是动态的统一,并不存在语义学/语用学的界面分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