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释文》匣于二纽混切再论

作 者:

作者简介:
罗毅,男,江西南康人,安徽大学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汉语语音史研究,E-mail:290138853@qq.com;杨军,男,贵州遵义人,安徽大学文学院教授,主要从事汉语语音史研究(安徽 合肥 230601)。

原文出处:
古汉语研究

内容提要:

《经典释文》中的音切因其来源、性质及层次的复杂性,致使匣于二纽的系联情况与分析结果发生强烈的冲突与矛盾,而学界或以二者相混、或以二者分立,也尚未形成统一的定论。我们通过对《释文》中“滑、猾、坏、鸮、为、熊、尤”等七个匣于混切字音切材料的考察,发现匣于二纽混切音注实际存在两个层次,其中“音和切”是经后人改定而成的反切,“类隔切”才是陆德明原反切,据此得出《经典释文》匣于二纽不分的结论。


期刊代号:H1
分类名称:语言文字学
复印期号:2018 年 10 期

关 键 词:

字号:

      《经典释文》(下称《释文》)中匣于二纽混切的问题,自葛毅卿(1937)以敦煌本《尚书释文》残卷中“”与今本“”之不同为证,将匣于二纽系联成一类以证其“喻三入匣”之说后,便逐步引起学界的关注。王力(1982)和邵荣芬(1995)在整理《释文》音系时,同样认为匣于同纽是符合语言事实的。黄笑山(1997)虽然主张《切韵》中匣于二纽当分立,但因《释文》作者陆德明为吴人,而“匣于混为一母是南方的或较早的语音现象”,仍认为《释文》中匣于二纽相混。罗常培(1937)则认为匣于二纽是因“音近而相通”,从而将其系联成两类,主张二者“虽然大体上自成系统,可是彼此间常有错综的关系”。沈建民(2007)以匣于二纽上古来源不同,加之在《释文》中混切比例小,也同样主张二者是有差别的。那么,匣于二纽在《释文》中的情况究竟如何,我们首先从系联上来看:

      

      “滑、行”为匣母字,“尤、宥”为于母字,据陈澧“切语上字与所切之字为双声,则切语上字同用者、互用者、递用者,声必同类也”这一规则,“滑、行、尤、宥”四字声母可以系联成一类,亦即匣于二纽同类。

      然从《释文》注音体例上来看:

      (1)以滑:胡八反,又于八反,诸卷皆同。(《礼记音义》732.18)①

      (2)孙滑:于八反,又乎八反。(《左传音义》872.11)

      (3)宾滑:乎八反,又于八反。(《左传音义》1094.35)

      (4)于滑:乎八、于八二反。(《左传音义》892.07)

      以上四例,前三条皆为“又音”之例,据《释文·叙录》所言“其音堪互用,义可并行”,方能构成“又音”,亦即“又音”在读音及意义上都必须与“首音”有所区别,如“所怨:纡万反,又纡元反”(《周易音义》137.32),“又音”与“首音”在读音上有“平、去”之别,意义上《广韵》也分别表示“怨雠”与“怨恨”。因此,按照“又音”的概念,前三例的“胡八反、乎八反”与“于八反”在读音及意义上应该有区别;例(4)“二反”犹言“两音”,那么,“乎八反”与“于八反”也应当为两个不同的音。按照这个逻辑,胡/乎八反≠于八反,又因“胡/乎八反”与“于八反”下字皆为“八”,可以得出:胡/乎≠于,亦即匣≠于,匣于分为两类。对于同一批材料,何以前人会有匣于二纽当并为一类或二者自成系统之差别?又为何我们系联与分析的结果会发生如此强烈的冲突?要回答这两个问题,我们有必要对《释文》中匣于二纽混切的情况再重新做一番梳理。

      二、匣于二纽混切情况考察

      在整部《释文》中,匣于二纽混切共有7字,具列如下(冒号前为匣于混切,冒号后为以匣切匣或以于切于):

      (1)滑 于八反:胡八/乎八/户八反

      (2)猾 于八反:户八反

      (3)坏 于怪反:乎怪/户怪/下怪/胡拜反

      (4)鸮 户骄反:于娇/于骄/于苗反

      (5)为 胡伪/下伪/乎伪反:于伪反

      (6)熊 乎弓反:于弓反

      (7)尤 下求反:有牛反

      前3例为以于切匣,后4例为以匣切于。除此之外,还有几点需要说明:

      首先,“坏己:乎怪反,又音怪”(《礼记音义》849.34),通志堂本、抱经堂本同,此条兴福寺本作“坏己:于恠反,又音恠”,因兴福寺本残卷“抄于天平胜宝年间(七四九—七五七)”(黄华珍2011:299),实为唐抄本,较宋元递修本早,故此条当依残卷。因而“坏”字有“于怪、乎怪、户怪”三反,出现匣于混切的情况。

      其次,关于“为”字,《释文》中有:1.“为立,上于妫反”(《尚书音义》173.22),通志堂本作“于伪反”,黄焯《汇校》云:“宋本‘伪’作‘妫’,误。景宋本与此本同。”黄说是;2.“子为,一伪反”(《仪礼音义》568.38),“一”乃影纽A类字,只作A类切上字,当依通志堂本作“于伪反”;3.“为玉,子伪反。下同”(《礼记音义》864.05),“子”显为“于”之形讹,后人误抄,依通志堂本作“于伪反”;4.“不为,于遥反”(《周易音义》104.30),“遥”乃“伪”之形讹,通志堂本作“于伪反”,是;5.“宾为,呼伪反。下同”(《仪礼音义》606.44),通志堂本作“于伪反”,按“呼”与“于”形不似,当是原作“乎”而误为“呼”;6.“为民,于为反”(《尚书音义》149.55)一条,切下字与被切字同,不能成切,通志堂本作“于伪反”,是,《周礼音义》:434.14,《仪礼音义》:615.12,《礼记音义》:644.43,《左传音义》:920.02、1161.29、969.11,同,故“为”字仅有“胡伪、下伪、乎伪、于伪”四个反切。

      第三,“行加:王孟反,注同”(《礼记音义》850),此条通志堂本、抱经堂本以及兴福寺本残卷皆作“行加:下孟反,注同”,同样以年代较早的兴福寺本残卷为准,故未出现匣于混切之情况。

      第四,“纥/龁:恨发反”,此二字邵荣芬作为“以匣切于”之例。中古韵书月韵有于纽无匣纽,而《广韵》有“越:王伐切”,《释文》亦有“越:于月反,本又作粤”(《尚书音义》165.04)一条,二者皆为于纽,故邵先生将“纥、龁”二字视为于纽。在《广韵》系韵书中,切三S.2071“越,户伐反”,王三“越,王伐反”,切三的“户伐反”是以匣切于。《释文》的情况不同,中古韵书月韵没有匣纽,也未收“纥、龁”二字,但不能因此认为《释文》的月韵就一定没有匣母字;《集韵》据《释文》“纥:恨发反”补入匣纽字,作“纥:恨竭切”,但《集韵》“纥:恨竭切”为开口,“月:王伐切”为合口,且《集韵》中月韵的牙喉音据开合口两类系联,畛域分明,见下页表1: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