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常感谢中国记协和新华社为我举办这么隆重的研讨会,非常感谢大家给我许许多多鼓励。特别使我感动的是,这两天从大家的发言中,从一些文章的字里行间,我感受到了一种战友的、同行的、真正知心朋友的那种温暖、那种深情。但对一些同志的过分称赞和溢美之词,我感到很不安。同志们对我过誉了,没有那么十全十美,没有那么多的成就,也没有那么高的水平。特别是有同志提出新闻界要向我学习,我实在不敢当。如果要学习,我觉得应该在现在的新闻队伍中间,从正在第一线工作、冲锋陷阵的同志中寻找那些坚强的优秀的战士。 这几天,听了大家的发言,我想了一些问题。老实说,在几十年的新闻生涯中,我总感觉到我自己做的事情太少,写的东西也太少。我有辛生活在这样一个伟大的时代,亲身经历了战争年代到和平建设一直到改革开放,这是一个波澜壮阔的时代,一个多姿多彩的时代,又是我们党的新闻事业从延安奠基,不断发展,不断壮大的时代。在这样的条件下,作为一个老一代的新闻工作者,我本应该做更多的事情,起更大的作用,写更多的东西,做更多的奉献,然而我没有做到。为此,我深感愧对党、愧对人民,也愧对我们这个时代。 这里,我想讲几句心里话来说明我为什么这样说。 我是在河南农村的一个小城市里长大的。清贫的家庭不可能让我上大学、接受更高的教育,等待着我的最好前途是在乡村里教教书。我之所以有今天,主要是党的培养。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我的今天。是党给了我一切。我念小学时的学校就是地下党的活动中心,中学更是地下党的县委所在地。我从小就接受革命的影响,一直到走上革命道路。我之所以写《泪洒偏关》,纪念我的老师梁雷,就是因为我忘不了他,他就是当时的党员,是他一手把我送上革命道路的。到部队后,在党的直接教育下,我的思想觉悟得以提高,更感到是党把我引上了光明大道。那时,我虽是一个高中一年级的学生,但是到了八路军里,却变成了高级知识分子,得到了多方面的关怀和爱护。在贺龙的120师,我们的宣传部长、政治部主任和组织部长都非常关心我。在以后的战争岁月里,我也跟着部队挺进冀中,深入敌后,受了很多锻炼。我就是在1939年,在冀中前线的炮火声中参加共产党的。我永远忘不了的是在战争进入最困难的时期,就是1940年,敌后解放区缩小,日本鬼子到处扫荡,冀中已不能在地面上打仗,转入地道战了;晋察冀根据地也在缩小,当时,条件极其艰苦,没有粮食,我们就整天吃黑豆、小米糠。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的牺牲很大。就在这时,党把我从前方调回延安。当时和我一起的战友有的牺牲了,有的被俘了,是党把我保存了下来。所以我说,没有党,就没有我的一切。这不是一句空话。到延安后,组织上又问我愿上哪个学校,我说上“鲁艺”,就让我上了“鲁艺”。在“鲁艺”的两年,我如饥似渴地学习,拼命地看书,把图书馆的书能借到的都借来看。所以我现在还能写点东西,都是那时候打下的基础,不然的话,我一个中学生的文化根底,怎样能掌握以后那么繁重的宣传工作?以后我到了《解放日报》,博古、陆定一、余光生同志对我们一些年轻记者要求非常严格。那时我不懂怎样做新闻工作,也不愿意做记者,我觉得我这个人不爱活动,不爱说话,性格非常内向,让我做记者满天飞怎么行呢?但我是党员,要服从党的安排。在报社的几年里,领导们言传身教,呕心沥血地培养,我才逐渐安下心来走进了新闻这一行的大门,而且一干就是50年。有关新闻的理论和实践,我也是在党的教育下懂得的、掌握的。可以说是党一直把着手地培养我,扶着我长大的。以后到东北、到总社,一直如此。最后,出我意外地让我负责新华社的领导工作,更说明了党对我的培养和信任。正是这种感情,使我始终认为我是党的儿子,党的理想、党的事业,也就是自己的事业和追求。所以我所取得的任何成就都应归功于党的引导,党的路线的正确,并不是我有多大的本事,而是我严格按照党的教导身体力行的结果。 我还想讲一讲和人民群众的关系问题。我觉得我的一生都离不开人民的哺育。年轻的同志没有见过旧社会我们的人民有多苦。我是亲眼看到的,特别是在我们河南,更是个贫穷落后、苦难深重的地方。为此,我从小就有一个朴素的救国救民的愿望,以后参加了共产党,这个愿望就变成了终身的理想。我觉得作为一个共产党员,不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应该忘掉人民。我永远忘不了在战争年代,处处都可以看到我们的老百姓怎么样地支援战争、支援抗日,那真正是毁家纾难啊!父亲战死了,儿子去;哥哥战死了,弟弟去。一批一批的老百姓穿上军装跟着我们打日本、打老蒋,牺牲了多少人,救了我们多少伤员,掩护了我们多少同志,在战争环境极端困难的情况下,老百姓自己不吃不用,把仅有的一点东西都拿出来支援了部队,这些都是非常动人的。凡是有这种经历的同志都会有这种感受:我们不能忘记老百姓的恩情。没有老百姓的支持,革命是不可能取得成功的。从我个人来说,几十年的记者生涯,我在群众中间、在采访对象中间、在那些行进人物身上,学习到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是他们给了我很多营养,是他们教育了我,鼓励了我。他们的品德,他们对党和国家的忠诚,他们在建设祖国、改造山河上创造出的丰功伟绩,处处事事都是鞭策我前进的力量!我之所以有今天,功劳也在人民群众身上。是人民哺育了我,人民教育了我,并给予我以前进的动力。所以我经常给大家讲“勿忘人民”。因为我们的人民实在太好了。有一件事给我的教育最深,那是我和冯健、周原一起去中原采访焦裕禄的时候,当时正是三年自然灾害之后,我们在老灾区一路采访,一路就听到看到许多感人的事实。有的干部告诉我们,在断粮最严重的时候,老百姓饿得躺在家里,而周围就是国家的粮库,但他们宁愿饿死在床上,也没有一个人去偷国家的一粒粮食。而到第二年丰收了,老太太用手巾兜着一点粮食非要去交公粮,粮库不收,老太太就哀告着说,这些年俺们一碗端了几个省的粮食,今年俺打下了粮食,也让俺的粮食跟国家的粮食搀和搀和吧!你们看,这就是我们的老百姓在最困难的时候对党对国家的一片心意。有人说我对农民有特殊的感情,就是这些事教育了我。总觉得不把我们自己的工作做好,为人民多作出一点奉献,就对不起党、对不起老百姓、对不起这么好的人民。 如果说我取得了一点成就,除了归功于党、归功于人民外,还有一个方面就是同志们的帮助。是集体力量发挥的作用,并不是我个人有多大能耐。离开了集体,特别是新华社这么一个集体,我是做不出什么的。所有的成绩,都是大家集体的努力。我常想,新华社这样一个单位,就像一只船在大海上航行一样,党已经给我们指明了方向,但航行中也有风浪,有颠簸,怎么样使船前进,要靠船上的同志们齐心协力同风浪搏斗。否则,仍然有翻船的危险。新华社有一支好的队伍和好的传统,大家是团结的,是向上的,是把党的事业放在第一位的。如果没有这样一个集体,不可能取得今天的成就。从我个人来讲,你们可以看到,我的大多数作品都是与别人合作的,都是集体写作的,焦裕禄也好,吴吉昌也好,老坚决也好,包括《历史的审判》等等都不是我一个人写的,都是集体讨论,集体研究的结晶,都有大家的心血在里面。这里在座的冯健同志就是我的老搭档,他是新华社有名的老黄牛,还有郭超人、周原、陆拂为、南振中等等,没有这些同志的帮助,我决不可能写出那些有影响的作品。总而言之,一个是党的培养,一个是人民的哺育,一个是同志们的帮助。没有这三条,就没有我穆青。我自知自己的水平和能力是非常有限的,集体的力量毕竟比个人的力量大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