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图分类号 B83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0439-8041(2018)04-0108-10 门罗(Thomas Munro)是美国美学学会的创立者，担任该会会刊《美学与艺术评论杂志》主编达二十年之久。作为美国美学的领军人物，门罗对于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和战后美国美学的发展发挥了卓越作用，是西方跨文明比较美学研究的重要先驱。由于以德国为代表的欧洲大陆美学在现当代中国的强劲影响，英语国家美学不为我们所重，门罗鲜为国内提及，他的跨文明比较美学思想被我们所忽略。美学是舶来的学科，从这个意义上讲，中国现当代美学实质上是跨文明比较美学。但是跨文明比较美学作为美学研究较为晚近发展的一个重要分支，还没有引起国内学界广泛关注。我们对于跨文明比较美学在西方发展基本轮廓的了解还不够清晰，对于跨文明比较美学研究范式的理论总结也比较缺乏。考察门罗从科学美学到跨文明比较美学的转变过程，有助于我们更为深入地理解西方现当代美学发展的逻辑线索，回答中国美学发展中一些急迫的现实问题，对于校正中国美学未来发展方向也具有启示意义。 费希纳实验美学的理论困境 门罗对20世纪前期西方美学的研究状况是很不满意的，提出了尖锐批评，作了这样的评估：“在哲学的所有分支学科中，美学可能是最缺乏影响力和最缺乏活力的学科。尽管美学研究的艺术及其经验类型等相关内容，本来应该是最富吸引力的。”①为什么门罗会做出这样的评价呢?这和门罗关于美学学科未来发展的学术理念相关。按照门罗最初的想法，当时的美学正处于从前科学走向科学之间的过渡状态，他所要做的工作就是把美学当作一门科学来建设，“试图建构一种未来的美学科学，从知识和效益的角度来看，这将是对世界文化的宝贵贡献”②。门罗的科学美学思想，包含了他对西方美学的发展现状的判断和未来走向的思考，成为他走向跨文明比较美学的起点。 门罗的这种科学美学观念并非偶然，毋宁说，这是西方美学思想逻辑发展的必然产物。美学思想和自然科学之间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是西方美学的一个显著特征。西方古典雕刻与绘画，无论是对人体的表达还是对于风景的描绘，无不显示出如自然科学一般的精确性。在西方艺术家看来，“没有科学，艺术什么也不是”③。西方美学的这个传统可以追溯到古希腊。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等古希腊美学家均具有数学、物理学等自然科学知识背景。摹仿论在西方美学史上长期居于主导地位。毕达哥拉斯学派认为，万物起源于数，万物都是对于数的摹仿，艺术也是源于数的摹仿。④毕达哥拉斯学派注重对美的数量关系的研究，认为美就是数量关系的和谐。有学者明确指出，“希腊罗马美学具有数学性”⑤。 在近现代自然科学辉煌成绩的影响之下，推动美学研究走向科学化更是成为西方近现代美学史上具有强大影响力的学术思潮。英国的工业革命驱动了自然科学的迅速发展，注重实验和观察的自然科学对英国美学产生了深刻影响。培根被认为是近代科学归纳法的创始人，他总结了当时自然科学的经验和成就，推崇源自观察和实验的归纳法，贬低理性思考和理论演绎的作用，为英国经验主义美学的形成和发展奠定了基础。培根“促使美学发展由思辨的、形而上学的研究转向经验的、科学的研究。从而形成了英国经验主义重视对审美现象进行经验的、科学的，特别是心理学的研究的显著特色”⑥。 丹纳作为法国实证主义美学的重要代表人物，同样深受自然科学影响。他主张使用自然科学的原则与方法来研究美学，反对把艺术看作是偶然和随意的产物，强调根据确定的事实进行观察，揭示出艺术创作确切的条件和固定的规律。丹纳把美学比作实用植物学，只不过对象不是植物，而是艺术作品。他认为美学采用了自然科学的原则、方向与严谨的态度，就能有同样稳固的基础，取得同样的进步。但是严格说来，真正遵循自下而上、完全合乎自然科学精确测量和实验方法的，还是19世纪德国物理学家费希纳创立的实验美学，因为近现代自然科学不仅仅是经验现象的观察与归纳，从本质上还是一种追求精准测量的实验科学。费希纳被誉为科学美学的奠基人，他创立的实验美学带有强烈的自然科学色彩，要求对审美反应进行精确的测量和准确的统计，一度产生广泛影响。 “丹纳倡导的这种近代方法显然是一种纯客观的科学实证的经验论的方法，它与费希纳倡导的‘自下而上’的美学在总的方向上是一致的，都有力地反对了抽象思辨的‘自上而下’的研究方法”⑦，它们和英国的经验主义美学汇聚在一起，形成了西方近现代美学的一个重要思潮。“19世纪后半叶至20世纪初的西方美学……最突出的特点是美学研究方法上的革新，‘自上而下’的哲学思辨的研究日趋势颓，‘自下而上’的经验研究日益占据主流”⑧，这种思潮的主旨是反对美学研究中自上而下的思辨传统，主张在事实观察和经验归纳基础上，发展自下而上的实证美学。但是传统作为一种巨大的习惯性力量，本身不乏合理性，并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而新兴变革力量由于自身不够成熟，也有难以解决的问题，需要不断调整自己的研究思路和发展方向。作为美国美学的领军人物，门罗很快就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并引领美学研究的科学和实证道路迈向了一个新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