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历史”:毛泽东研究的新范式

作 者:

作者简介:
代红凯,清华大学,北京 100084 代红凯,男,清华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后、助理研究员。

原文出处:
求索

内容提要:

在新的历史条件下深化毛泽东研究需要重视新的方法论资源的引介和分析理论框架的建构。从心理历史的角度解释毛泽东以及中国革命的特殊性,是国外毛泽东研究领域中一个十分特别的流派,为深化毛泽东研究提供了一种独特的、重要的方法视角。我们在运用“心理历史”的研究范式时,必须对其内在的研究主体的“冷漠”情感、分析材料的失真和过分解读、唯心主义的分析方法等误区和弊端予以清醒地审视,并结合毛泽东研究在中国的特殊情境,从研究主体“情感”的自觉形塑,毛泽东研究文献“心理”素材的发掘与审辨,历史唯物主义精神内核的植入和研究视野的扩展等方面对其进行自觉地批判改进,以提高“心理历史”研究范式的科学性和说服力,更好地将毛泽东研究推向更新、更高的层次。


期刊代号:A2
分类名称:毛泽东思想
复印期号:2018 年 04 期

关 键 词:

字号:

       毛泽东作为20世纪举世公认的伟大历史人物,加之他对中国及世界产生的不可磨灭的深刻影响,使得毛泽东研究毫无疑问成为国内外学术界一个经久不息、历久弥新的学术域场。尽管这一研究在当下已经取得了相较可观的成果,但与国内其它相较成熟的学科研究相比,其仍然面临着诸多问题,尤其是亟需新的方法论资源的引入与分析理论框架的建构。这种现状促使我们主动且自觉地将视野伸向国外毛泽东研究学界以寻找新的方法论资源。其中,在20世纪60年代中后期盛行于美国毛泽东研究领域中的“心理历史学派”尤其值得关注。整体来说,这一学派的代表人物主要有白鲁恂(又译为卢西恩·派伊)、罗伯特·利夫顿以及理查德·所罗门,他们把毛泽东作为一种社会现象和政治符号进行俯瞰式透视扫描,认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社会进程只有通过对毛泽东包括感情发展在内的心理特征的理解才能加以解释”①,因此他们在正统的政治经济分析框架、历史分析框架之外,试图用现代西方社会心理学的分析方法去发掘隐藏在毛泽东诸多伟大特性背后的个性特征,解读毛泽东之所以成为毛泽东的生命密码和心灵钥匙,并进一步考察和研究毛泽东及其个性心理对社会历史进程的影响②。时至今日,“对于研究中国传统文化及其与之密切相关的毛泽东政治思想来说,政治心理方法仍然是一种解释力很强、不可替代的分析工具”③。毛泽东研究者在自觉审慎地分析和借鉴“心理历史学派”的方法论资源及其相关研究成果和问题旨趣的前提下,应以高度的理论创新勇气,积极主动对这一研究范式内在的研究主体自身情感的“冷漠”、研究客体方面选用材料的失真、整体方法论的机械和形而上等弊端予以清醒的透视,并结合“毛泽东在中国”的特色情境和若干优势对其进行积极的改进,才能在新的历史境遇中提高这一研究范式的科学性、生命力、说服力和“中国品味”,把毛泽东的心理研究推向更新、更高的层次。

       一 研究主体内在“情感”的自觉形塑

       从事毛泽东研究,需要研究主体自身对毛泽东有一份真挚真诚的“情感”。研究主体的这种“情感”不仅是持久推进毛泽东研究的激情和能量,同时更是由走近毛泽东,于近处观摩毛泽东至走进毛泽东内心世界、切实感触毛泽东的心绪精神的一极重要的条件④。在毛泽东研究领域,由于西方学者不是中国这段历史的直接参与者,也没有更多地介入中国的政治情境,因此他们往往能够提供一个新的、无法替代的研究视角和方法论资源。但与此同时,他们完全“独立”于毛泽东这一特殊研究对象的现实处境,以及相较中国学者而言较为“冷漠”的情感态度,潜在中成为走进毛泽东这一特殊研究对象心理的无形屏障。

       心理历史学派这种绝对独立的“冷漠感”更为凸显,白鲁恂在《毛泽东的心理分析》一书中的中文版序言中即写道:“在开始进行有关毛泽东人格特征的研究时,我是以一个受过训练的精神病学者(psychiatrist)的身份,来看待和分析当时收集到的各种相关资料的。”⑤心理历史学派强调“想了解为何毛泽东能如此成功地调动中国人以及其他人的情感,我们就必须发掘他个人的情感世界,去发现他和其他人之间精神联系的原动力”⑥,然而他们在试图解密毛泽东和中国社会大众心理、精神联系原动力的时候,却忽略了研究主体和毛泽东心理、精神的相通相连,但这或许正是解开这个历史之谜更为关键的、基本的、首要的要素,而并不是纯粹地把毛泽东这一特殊研究对象作为一个冷却的、待“解剖”的实验对象。

       因此,改进毛泽东“心理历史”的研究范式,首先应以研究主体自我“情感”的自觉形塑着手。这种“情感”形塑主要体现在研究主体的基本立场和价值追求两方面,并以毛泽东对人民群众的深厚感情和晚年解决现代性难题的深沉焦虑为参照系来进行。

       (一)把握毛泽东人民至上的原则立场,体会其对人民群众的深厚感情

       “为什么人的问题,是一个根本的问题,原则的问题”⑦。把握毛泽东的心理意向首先要从他对人民群众的深厚感情谈起。毛泽东是一位极富感情的领袖,他在早年给黎锦熙的信中就说:“可惜我太富感情,中了慷慨的弊病,脑子不能入境,功夫难得持久,改变也很不容易改变,真是不得了的恨事呵!”⑧纵观毛泽东的一生,他的这种感情根本上则都是萦绕着对人民群众的深情而释放的,对人民群众的深厚感情是支撑其领导革命、革命到底的重要心理因素。

       1950年夏,“安徽、河南交界连降大雨,淮北地区受灾惨重,为百年所未有。毛泽东在批阅淮北灾情的一些报告的时候,看到一份电报里说,有些灾民,因躲水不及,爬到树上,有的被毒蛇咬死。毛泽东看到此处,不禁流下了眼泪”⑨。1951年7月毛泽东会见周世钊、蒋竹如,在谈及自己青年时期的读书及社会经历时说:“据我看,一般人的生活应该是过得幸福的,但我在韶山、湘潭和长沙见到的,广大人民的生活是痛苦的,缺衣少食,挨冻受饿,目不识丁,做一世的文盲,还常常被地主、豪绅和贪官污吏勒索压迫,被卖被杀。为什么广大人民的生活过得这样痛苦呢?……我想到这里,就下定这样的决心:我将以一生的力量为痛苦的人民服务,将革命事业奋斗到底。”⑩在1975年夏天的一天,工作人员给晚年毛泽东读有关河南水灾的内部报道。当读到受灾某县仍有大批群众处于危难之中,解放军救援队伍赶到现场时已有几十名群众丧生,工作人员忽然听到抽泣声。这才发现,毛泽东眼中早已浸满泪水,面部表情极为伤感。这时毛泽东刚刚做过白内障手术,为了避免术后的眼睛受到感染,工作人员用消毒毛巾为他擦拭眼睛。他自言自语道:“我这个人感情越来越脆弱了。我一听到天灾人祸,就忍不住伤心。”(11)毛泽东对人民群众情感释放类似的话语和事例不一而足。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