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方言表原因的后置成分“嘞/哩事儿”

      河南方言有一个使用频率很高、使用范围很广的表原因的后置成分“嘞/哩事儿”，意思大致相当于普通话的“的缘故”。其中，“嘞/哩事儿”在不同方言中因发音不同写作“嘞事儿”“哩事儿”“咧事儿”等。以北部的浚县话、中部的开封话、南部的南阳话为例，举例如下：

      （1）我今个①顿吵，都是你嘞事儿。（浚县话）

      （2）你冇考上大学，是你冇好好儿学嘞事儿。（开封话）

      （3）兴是天旱哩事儿，今年收成不好。（南阳话）

      例（1）意思是“我今天挨了一顿训，都是你的缘故”。例（2）意思是“你这一次没有考上大学，都是你没有用功的缘故”。例（3）意思是“兴许是天旱的缘故，今年的收成不好”。“嘞/哩事儿”主要用在表示原因的小句之后，用来追溯产生结果的缘由。

      吕叔湘把因果关系句分为两种，一种是“纪效句”，“就是先说原因或理由，接下去陈述后果的句法”。一种是“释因句”，“就是先说后果，然后就后果解释原因或理由的句法”。②纪效句和释因句在方言中有时候会采用不同的标记成分，河南方言的“嘞/哩事儿”是后置成分，主要用于释因句。

      关于汉语释因句中表原因的后置成分，吕叔湘早在《中国文法要略》中就有过讨论。他认为古汉语后置于原因小句句末的“故”“故也”“之故”“也”等主要用在释因句中，用来解释事件产生的原因。③这些表示原因的后置成分现代汉语普通话已经不再使用，代之而起的是后置的“的缘故”等词语。但“的缘故”并不局限于释因句。姜有顺考察了“缘故”的词汇化历程，认为“缘故”的词义具有双重对立，“既可表示事件原因又可表示事件结果”。④也就是说，虽然河南方言的“嘞/哩事儿”大致相当于普通话的“的缘故”，但二者并不完全对等。刘丹青对上海话的后置连词“咾”有过探讨，认为上海话的“咾”“不但可用在‘原因+结果’型的‘纪效句’后，而且能用在‘结果+原因’型的溯因句末”⑤。从功能和句法表现来看，河南方言的“嘞/哩事儿”跟上海话的“咾”也不完全一样。宗守云对晋冀方言后置原因标记“的过”及其词汇化过程进行了考察，认为“的过”是历史上的句法结构跨层词汇化而来，是表示原因的助词。⑥河南方言的“嘞/哩事儿”与晋冀方言的“的过”在语义和句法表现方面有很多共同之处，但二者的历时来源不同。据梁晓玲报道，“的事儿”在东北、华北官话方言中也有分布，但梁文认为“原因助词‘的事’在北京、天津、河北、山东等地方言中也有使用，但在其他方言区不用，因此我们认为它是东北、华北方言中的方言现象”⑦。就笔者的调查来看，这个结论是不全面的。河南绝大部分方言都可以使用“嘞/哩事儿”来追溯原因。在语义和用法上，河南方言的“嘞/哩事儿”与东北方言、华北方言也不完全相同。本文拟对河南方言“嘞/哩事儿”的地理分布情况、句法语义特点、虚化成词过程以及词性归属等问题做进一步的考察分析，以期对相关问题的研究能有新推进。

      二、“嘞/哩事儿”的地理分布和句法语义特点

      （一）“嘞/哩事儿”的地理分布和读音

      表示原因的后置成分“嘞/哩事儿”在河南方言中的分布区域非常广，据笔者调查，除了晋语邯新片（不包括安阳、汤阴），中原官话信蚌片、汾河片和洛嵩片的一部分方言以外，北自安阳、汤阴，南至驻马店正阳、新蔡，西到洛阳、孟津，冬至商丘夏邑、永城，西南到方城、南阳，整个区域内的绝大部分方言都可以使用“嘞/哩事儿”来追溯事件发生的原因。⑧如果把河南的地理分布区域与东北、华北的分布区域连接起来，“的/嘞/哩事儿”的使用区域则从东北地区一直延伸到河南南部的驻马店、南阳地区。这其中，除了安阳、汤阴等少数晋语方言点之外，其他都是官话方言。基于这一点，可以认为，“的/嘞/哩事儿”是东北方言、华北方言和河南方言等中北部官话方言所共同拥有的特色词。而有意思的是，“以北方话为基础方言”的普通话却不使用这个特色词来表示原因。

      “嘞/哩事儿”在不同的方言里发音也不相同，以晋语、中原官话在河南境内的分区为单位，选取其中的代表点列表如表1：

      

      （二）“嘞/哩事儿”的句法语义特点

      1“嘞/哩事儿”的句法特点

      河南方言“嘞/哩事儿”常用在表事件原因的分句之后，表示某一结果产生的原因，这里暂且称为表原因的后置成分，其性质问题后文再讨论。以浚县话为例，如：

      （4）他一个劲儿哭，敢是热嘞事儿。（他一个劲儿哭，可能是热的缘故。）

      （5）小孩儿不听话，都是惯嘞事儿。（小孩儿不听话，都是被娇惯的缘故。）

      （6）敢是鞋小嘞事儿，瞧□我嘞脚磨嘞！（可能是鞋小的缘故，看把我的脚磨得。）

      （7）天冷嘞事儿，这一段儿得病嘞人些多。（天冷的缘故，这段时间生病的人很多。）

      （8）压嘞事儿，衣裳都枯缩了。（是被压的缘故，衣服都皱了。）

      （9）电池嘞事儿，你这刮脸刀儿不管用了。（是电池没电的缘故，你的刮胡刀不能用了。）